豫西走笔之四:石壕新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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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劲吹,草木摇落。苍茫的秋色里,石壕古道就在我的眼前延伸着。
古道位于陕县硖石乡车壕村的石板坡上,长约三公里,七、八米宽的路面上残留着深刻的车壕印痕,最深处约可盈尺。这是古代丝绸之路的一部分,商贾的马车、军队的战车在这里曾经千百年的压轧,就辗成了一段中原与西域经济文化不断交流的历史。那深深的石壕里,装满了无数动人心扉的故事和传说。
当然还有盛唐时代的诗歌。那诗歌就像我身后山坳里那片炫目的芦花一样,在阳光下雄健澎湃地绽放着,飘飞着,由盛唐飘来,飘到了眼前,飘到了石壕,飘到了石壕村。
我坐在石壕古道上,用双手触摸着深深的壕沟。我触摸到了冰凉的车轮,触摸到了纷飞的硝烟,触摸到了将士的白骨,触摸到了怨妇的眼泪。我也触摸到了大诗人杜甫消瘦的身影和他那首不朽的诗篇《石壕吏》:“暮投石壕村,有吏夜捉人。老翁逾墙走,老妇出看门……”
而石壕村就在眼前。就在这古道翻越山坡,向东北的两公里处。我站在山坡上,就能望见。我的心早就沿着古道飞到了那里。
与杜子美的“暮投”不同,我们是“午投”石壕村的。村子在一条柏油公路的北面,背依金银山而建。山上果树成林,柿子、苹果和枸杞红成一片,村口几株古老的樟树落叶缤纷。这时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大多的村民吃完午饭在小憩,街上行人很少。几个老人蹲在没有墙头的院子里唠嗑。村里宽阔的中心街道上,不时有家用轿车和运输水果的货车呼啸而过。三三两两的女孩穿着毛裙和马靴、烫着金色的卷发毫无顾忌地说笑着在大街上逍遥。街道两旁,是整齐的砖瓦房,隔不远就有一栋小楼拔地而起。离村子不远,有一片高楼,树林一样峥嵘在山后,那是有名的石壕煤矿。
2000多口的村民们生活在富足和安静之中。沧桑轮换,世事变迁,我们还到哪里去看1200多年前的石壕村呢?那老翁逾墙走的“墙”还在吗?那老妇出看门的“门”还在吗?那诗人睡觉的“土炕”还在吗?
同行的向导——陕县文化局的小张笑而不答。他领着我们一直向村东走。在一个靠崖而居的三合院停下了。到了,小张说,这里就是杜甫借宿的地方了。
我们进到院里,看见一个妇人正在自来水管前洗衣服,一个男人正在月台上逗着一个小孩玩儿,小孩儿的笑声像水管里的水一样哗哗地流淌,清清亮亮的让人想到山间的小溪。小张把我们一行四人做了介绍,说明来意后,主人很热情的接待了我们。我们在他家院子里聊天。我们知道了他叫雷保军,63岁了。有三个孩子,一个在城里工作,两个煤矿上上班。在他膝下的是他的小孙子,已经四岁了,在村里上幼儿园。儿媳在学校教书,洗衣服的是和他同岁的老伴儿。
在这样一个农家院里,在老雷的面前,我的脑海又掠过了杜甫的诗句。“听妇前致词,三男邺城戍,一男附书至,二男新战死,室中更无人,惟有乳下孙,有孙母未去,出入无完裙……”也许是那首诗在我的心里烙印太深,就像石壕古道的印痕不能拂去。我总是拿1200多年前的院落与这个院落相比较,总是拿1200多年前的那户人家与这家人家相比较。我一下子就比较出了许多相似之处,一下子就又比较出了许多不同之处。一样的天空,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家庭,只是时代变了,农家的生活就变得如此美好和幸福了。
在老雷的叙述里,我们还知道,老雷不是那个石壕老翁的后代。他的祖先买下了这块地方,居住在这里也才只有四五代的样子。至于那个石壕老翁的后代在哪里,留没留下后代,就很难说清了。不过那段墙头还在,杜甫住的那个屋子还在……
老雷把我们领到他正房最西面一间堆放杂物的房里。挪开了北墙山边的一个大瓮,一扇小门敞开了。我们钻了进去,里面是一孔黑漆漆的窑洞。老雷拿来了手电。我看清了:窑洞很宽敞,高有两米多,最里面有一截风化的土墙,墙上有一个堵住的洞孔……
是了,就是这里了。这就是我所要寻找的石壕村了。所有的一切都与我这些年的想象相吻合。战乱的残酷,弱者的哭泣,差役的暴横,诗人的悲鸣,都在这黑漆漆的窑洞里得到了重现。我们走进了这个窑洞,就是走进了唐朝,走进了那个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的年代。
拍完照,留了念,我好久走不出这个窑洞,走不出那个年代。好像我就是杜甫,好像我又是袁枚,不然,我怎么会吟出如下的诗句:
“莫唱当年长恨歌,
人间亦自有银河。
石壕村里夫妻别,
泪比长生殿上多。”
好在石壕老翁的历史早就翻过去了。就像这破败的窑洞,已经被老雷封存在漆黑里面了。或许再过几年,他或者他的子孙可能就要填上它,就要封闭它。或者在他的旧址上盖上工厂,盖上高楼,建成石壕新村,建成一个乡村都市的。
那时候,我们这次的访问石壕村,就成了最后的访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