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信又来了, 信里一再催促我赶快, 赶快.
我提笔给舅舅写到: 舅舅, 感谢舅妈, 外公和你,
让我再一次感受失去的母爱. 而大松和我就如......
我不知如何来写, 又撕到信纸坐着发呆.
大松走进房间, 看见桌上舅舅的来信. 紧张地站在门口: " 秋秋, 二古婶,
哦, 不, 二古叔让我跟着去乡里抬发电机. 你要不要去?
我想和你去乡上照一张照片......" 他不停地看桌子的信,
双手又开始神经质地颤抖.
这几天来的思考, 让我明白我不能没有大松, 大松也不能没有我. 看着大松,
我讲: " 太远了, 我不去了. 等二松高考完, 我们去天平镇照相好啦! "
我上前揽着他的腰: " 早点回来, 我等你. " 听着我讲完这些话,
大松神情更加紧张, 苦笑一下, 抓起草帽就出门了. 我和二古婶,
联军媳妇一起把衣服洗完晾干后回到山腰. 夏风吹拂着郁郁葱葱的山林,
林间的小鸟在田头啄着麦收后落在地里的粮食. 母鸡带着小鸡巡逻在田垄上.
二古叔家的小狗花儿也跟着我们跑来跑去. 我的心不由充满了欣喜.
马家坪还是那么地美丽, 夏日还是那般地宜人......赶快回家给大松做饭吧,
今晚好好吃一顿. 天色渐暗, 大松还没有回来, 我做好了饭,
时不时地张望山脚. 突然看见联财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来: " 不好啦,
林子姐. 大松哥死啦, 大松哥死啦......" 他一下子跌坐在我面前.
"怎么啦, 你慢慢讲, 别开玩笑. " 我有点紧张. "
大松哥回来的时候跌下岩口......我爸和联群送他去镇上医院了......"
联财不停地咳嗽. 我脑袋就像挨了一记重创, 顿时一片空白: "
走时不是好好的吗? " 我惊疑地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联财.
联财颠三倒四地讲: " 回来. 我们抬着......过桥, 抬着发电机, 过小路.
大松摔下, 摔下去......" 我明白了, 转身进屋翻开箱子, 把钱都拿出来,
叫起联财就走. " 林子别慌, 拿上手电筒. 天都要黑了, 联军也一起去. "
二古婶把手电筒塞给我们一行三人急急地上了路, 暮色开始降临,
群鸦急速地从我们头上掠过, 大地开始变得沉闷起来. 天越来越黑,
路旁的山石都变成了一个个狰狞的野兽, 在黑夜里伸出双手,
似乎要把我们吞进这无边的黑洞里. 我的脑袋仍是一片混乱, 心里狂跳,
回过头问: " 二松要高考了, 你们送大松去镇上有没有去告诉二松. "
联财赶紧回答: " 不知道, 我没有跟着去. " 平日七八个小时的路,
我们四小时就走完了. 到了镇上医院已是夜里十二点了. 刚到大门口,
就已经听见二松的哭声. 我心里"咚"的一下, 这可怎么好,
二松明天就要考试啦. 我赶紧对二松说: " 二松, 二松.
你先回学校去......"
" 姐姐, 姐姐, 我哥不行啦, 我哥快死啦! " 二松抓住我的手"哇"地哭出来.
我迷迷瞪瞪的头脑这时才清醒过来, 心里一阵剧痛,
踉踉跄跄地跑到大松的面前. 大松趟在门板上, 头发上衣服上全是泥土,
鼻子.嘴巴还在流血, 眼睛紧闭, 牙关咬紧.
我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冲了出来, 我伏在大松身上, 拼命吼叫: " 大松,
醒醒啊! 秋秋不能没有你啊......" 我抓紧他的手. 大松的手轻轻地,
轻轻地握了我一下, 艰难地牵动流血的嘴角, 我顿时清醒过来: " 医生!
大夫! 救救他, 他活着, 救救他! " 白发苍苍的老医生等我坐好,
静静地对我说: " 病人是内脏出血,
现在我们这里是没有条件可以救治......所以只好......"
我打断他的话说道: " 我们马上送他去省城医院, 总可以了吧? "
我多希望能在这张脸上找到一线希望. " 可是,
病人现在的情况......三天的路途颠簸, 病人只能死在路上. "
老医生斩钉截铁地对我说: " 我劝你们还是抬他回去赶快办理后事,
这大热的天......" " 不能......" 我一下给医生跪了下去哭着说: "
医生, 求求你.
钱我有, 由你想想办法, 好吗? 我会感激你的. 求你......"
老医生无能为力地低下头说道: " 你别难过,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
能做的我们也都做了......还是带病人回去吧! 或许病人身强力壮, 人年轻,
还能活. " 二古叔和联军扶起我说. " 林子, 咱们回去,
医生不是讲大松可以挺吗? " 我不能哭, 我一定要能救大松, 我不能没有他,
我是树, 他是藤, 我还在, 他也能活.清醒过来, 我一把拉过二松说: "
二松, 你赶快回学校, 明天要考试. 你哥能活, 你哥不会死. " "
姐姐,我跟你们一起回,
我不考啦! " 二松手足无措地哭着. 我摇摇头把他推开: " 你马上走, 快! "
转身我们抬着急急忙忙走了. 一路上, 我拉着大松的手不停地讲: " 大松,
你能活, 有我在, 你不能死......" 几十里的山路把我的眼泪都流干了,
我依然充满了希望. 我知道, 大松不会一走了之. 回到家,
大松瞳孔已经放大, 咬关咬得更紧.大家的表情已经完全绝望,
而我却很清醒地做着任何一件事.我拿出去省城买的白药,
用筷子撬开大松的牙关, 给他灌药, 慢慢地给他檫洗身上的污泥和血迹.
二古婶和一大堆人对我的行为不抱任何希望, 大家流着泪, 给大松裁减老衣,
甚至准备好了纸钱趁大松一断气就赶快焚化. 我守在大松的面前,
轻轻地抚摸他的脸: " 大松. 你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 你不会丢下秋秋.
我给舅舅回信啦, 我真的不走啦! 对不起, 我错了. 我不能没有你, 啊!
大松, 你对秋秋好, 你就别走, 你总不会丢下我不管......"
大松的手又轻轻地动一动, 艰难地睁开紧闭的眼睛看了我一眼,
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流出来, 很快他又昏迷过去. 看着他的眼泪,
我更加有了信心. 两天两夜, 我一直守在大松身边, 紧紧拉着他的手,
和他讲话. 他的呼吸慢慢变得匀称, 牙关也松了下来, 肢体也不再僵硬,
当我放下他的手时, 一下子就晕在二古婶的怀里. 回来后我才发现,
二松没有参加高考, 跟着我们回来了. 我瞪着二松哭起来: " 二松,
我说过有我, 你哥就不会死. 你为啥不相信我呢? "
两天来的眼泪全都冲了出来, 我哭得声嘶力竭. " 二松, 二松, 我能救你哥.
他怎么能不管我们呢? 他不是总带着我们吗? 他能丢下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