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蓝风铃》序
持续地在一种生活的日常性中。从三峡到北京往返,不停地办理相关手续,签字盖章,甚至将十个指纹生平第一次录成数据备案保存。持续地做着闻所未闻的事情。但是,无论如何陌生与第一次打交道,它们依然无法超越生活的日常性范畴。做这一切,只是为到美国达拉斯参加一个民间艺术节。也只是区别以往经验的日常性生活积累。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冉晓玲发来她的诗集和出版消息,并嘱我为之作序。读诗本身需要入静,更何况解读一位女诗人的诗。心思与心境,得绵密、细致和安静。于是,便在忙碌中等待这样的时刻来临。直到“五一”假期临近,一直被日常性的忙碌所遮蔽的花香鸟语重新出现在窗外,而窗口里的树枝和树叶,一起绿得让人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就在这时,冉晓玲的诗才真正呈现在眼前,呈现在这本诗集第一个读者的心里。
或许诗人是第一次出诗集的原因,发给我的89首诗,既没分节,也没有排序,全部打包在一个文件夹里。这让我的阅读别无选择地依从了电脑的自动排序。一首又一首读下来,一种特殊的机缘感在心中油然而生。从过年以来没有节制的忙碌,是为读冉晓玲的诗所作的铺垫,还是冥冥中诗人的灵性与直觉,早在此前或者更早的前世,就跨越时空,与我作过深入的沟通?因为读罢冉晓玲的诗,一个最鲜明、最直接的感觉就是,这部被诗人冠以《紫蓝风铃》的诗集,本质上就是对生活日常性的情感触摸。而这种触摸,几乎全部以诗人真挚的情感为线索,一点点让读者步入诗人心灵的迷宫,然后展开诗意的品味与思索。所以,它们没有以往诗集的类别、界别和辑别,而只是以风铃般的声音存在于文字之间,而且那些风铃的颜色,在诗人看来,或紫或蓝,如同诗人及其文字带来的意境一样深隧动人。
关于诗的“日常性”,李泽厚在《美学四讲》中有过非常生动的阐述:“那似乎是被偶然扔入这个世界,本无任何意义的感性个体,要努力去取得自己生命的意义。这意义不同意机器人的“生命意义”,它不能逻辑地产生出来,而必须由自己通过情感心理来寻索和建立。所以它不只是发现自己,寻觅自己,而且是去创造、建立那只能活一次的独一无二的自己。人作为个体生命是如此之偶然、短促和艰辛,而死却必然和容易。所以人不能是工具、手段,人是目的自身。于是,回到人本身吧,回到人的个体、感性和偶然吧。从而,也就回到现实的日常生活(every
day
life)中来吧!不要再受任何形而上观念的控制支配,主动来迎接、迎合和打破这沉淀吧。艺术是你的感性存在的心理对应物,它就存在于你的日常经验中(living
experience)中,这即是心理—情感本体。……在生活中去作非功利的省视,在经验中去进行情感的净化,从而使经验具有新鲜性、客观性、开拓性,使生活本身变而称为审美意味的领悟和创作,使感知、理解、想象、情欲处在不断变换的组合中,于是艺术作品不再只是供观赏的少数人物的产品,而日益成为每个个体存在的自我完成的天才意识。个体先天的潜力、才能、气质将充分实现,它迎接积淀、组建积淀却又打破积淀。于是积淀常新,艺术常新,经验常新,审美常新;于是,情感本体万岁,新感性万岁,人类万岁。”……顺着这段充满激情的文字,我想,作为诗人特聘的“导游”,还是应该严格照电脑给出的排序,让我们一起进入冉晓玲日常诗性的“迷宫”。
爱应该是诗人永恒的主题。特别是女诗人,对爱或许有着更敏感更深切的体悟。而爱,在张爱玲和苏青笔下,就是扎在心脏瓣面上的一根刺,随时会随着风吹草动而隐隐作痛。作为女诗人的冉晓玲自然不例外,她一开始,就在《爱你今生》中,以一种女性的特殊天份,捕捉到爱情的不对等而渴求爱情质感的生命真相,展开了诗的“日常性”表达。在这首诗中,最令人销魂的,要数诗的结尾了,“今生啊/你是否还记得/回家的路?”“回去”,几乎是诗人心中永远不可能释放的情结。但是,在诗人冉晓玲心中的这种“归去来兮”,被安置成一种被日常生活或生存境遇所构成的漠视状态,从而带来一种与生俱来的反弹力量。“曾以为一生会很长很长/所以不在意与你相守的每一天/把目光散落在零乱的人群中/你不是焦点”。随之而来,“忽略你的每一份关切/漠视你的每一滴痛泪”,以及“当生命之路/终点迫近眼前时”,“回去”的困惑便随之而来,“我将去哪里/找寻今生的你/来生的缘?”此时,诗人与其说是在对自我心灵的诘问,不如说是在对人的生存状态的“日常性”所进行的追问。而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没有焦点,甚至无视、忽略,是日常性的基本状态。而为人们所珍视的爱情,便蜇伏其中,对这种日常性的抗争、申诉、甚至冲突,也便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人们往往会追问两个彼此存在的主体,但是,没有会追问这种日常性本身。诗人却独僻栖径,试图在这上面作出自己的思考与表达。事实上,她做到了。
在诗《爱你无悔》中,这种“日常性”
回到主体的力度就更富有强度,可以说,几乎就是回到了心灵的漩涡里,“远的你,近的你,你的泪,你的笑,都在我漂泊的眸光里,重叠,定格,在黑夜,拥挤我的思念,挥之不去”,眸光成河,而爱则在河流里铺张流溢,直至思念化成挥之不去的碑林。在《给 ——爱人》里,诗人的情绪被张贴在一种冷调值的诗意里,由穿透黄昏的风,引发了坠落的树叶和夕阳构成一种双重镜像,“吹落最后一片枯叶/夕阳已遥坠”,然后,“朦胧初升/悬游枝间/见证古老的爱情”。而且,仅仅于此还不够,历史的诗意也随之出现,“岁月轮回/朝夕瞬易”,然而这种铺陈的结果,依然是诗人内心情感的附丽和显而易见的诗心,“若然有你相守/我亦如树/终世不移”。但,读者请别忽视几个代表关键的情感节点的词语,诸如“若然”、“黄昏”、“枯叶”、“遥坠”之类的诗眼。由此,我们可以推断,这种给爱人的情感表达,始终建立在一种不确定性上面,即便诗人打破常规,用黄昏、夕阳之类的意境来扰乱读者的视听,然后,这种情感多变、世事沧桑的情感态势,全部因为诗人寄予“诗眼”(情感的不确定性)带来的人性本质上的深切忧伤。当然,像这样的诗,还有《今生有缘》、《爱你无悔》、《亲爱的,晚安》。个中像《绝世情缘·白狐》、《绝世情缘·前生缘》一类的诗,表面上看,似乎是跳出了凡人生活的日常性,但是,只要我们剥离诗人设置的仙境,便会很轻易地发现,她的笔触同样落尘于仙狐的日常性上。这两首诗的视角,主角都是白狐,而《白狐》将这一点体现得更为充分。作为仙狐,它行走在“在那片黑松林的夜风里/远古的凉意/浸袭前世零乱的梦境/……整日游弋于松涛柏浪”,然而,诗人很快将白狐仙的行踪定格在日常性的具体细节上,比如“在春季幽兰的芳香里/你曾迷醉/仿佛有一丝莫名的情愫萌动”;比如“树的年轮/循日出日落/画圈/若你的忧伤/飞不出冷寂的树荫”;
比如“在异类狡黠的嘲弄里/所有灵动/都已是既定的枯乏/你的柔媚/空与野花烂漫/直至不知纪元的某一天”;比如“猎人眯缝的眼/透过准星/惊艳于你浓郁的凄迷/指尖轻颤”。以致最终,让“绝世尘缘/归结于恒久恍然而悟的牵系”,而“风烟依旧飘逸”。在这里,我们暂且不说“白狐”这一事象本身就是古人约定束成、创意出来的一个人文事象,单就诗人借助这一事象,灌注进中国人特有的生命感伤,让这首诗显得特别别致。而这种叹喟生命忧伤的入口,依然是人们最为日常的行为载体——情感。所以,即便是仙,即便不可能有物是人非,但是,让读者的内心风云变幻、魂牵梦萦的,依然是依附于事象表面的,诗人内心,恒久不变的内心。
当然,这部诗集并不仅仅写了爱情,还写了诗人能够触及到的日常性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别离、跋涉、等待、距离、梵音、守候、以及花红草绿、春花秋月和阴晴圆缺等等,诗人始终立足一种琐碎的日常性表达,或正面或侧面或背面地以一种敏感的心灵去一一触摸它们,然后发出或轻或重、或深或浅的唱吟。这便是诗人和诗。从脚下的那一粒尘土开始,一直朝着大海的外面那边进发;从此分此秒开始,一直朝着海枯石烂的地老天荒奋飞。我相信,诗人冉晓玲,会一直沿着这种诗生活的日常性起点,一步步步入到更加惬意的诗性的“春暖花开”的灵魂坊间。
杜
鸿
2013/4/28

艾迪森市皇冠酒店附近的烤肉馆。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