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一条隧道与13位工人……

7月14日下午，在三峡大队二楼会议室，三峡大队教导员黎俊、排长陈魏和一班长谢志军坐在了我们面前。话题单刀直入，直奔2009年6月3日的三峡大坝翻坝公路隧道失火大救援。

黎俊回忆起整个救援过程，非常干净利落。那天上午，黎俊从外面回到大队，正走在楼梯上，突然警铃大作，他立即转身，直奔操作集合。在集结的过程种，他获知了事情的原委：三峡大坝翻坝公路建设三斗坪秋千坪纪家坡隧道失火，13名正在施工的工人被困，需紧急救援。

险情就是命令。黎俊当即带着7台消防车和50名官兵赶赴现场。行走路上，道路坎坷，非常难走，黎俊心里急得直冒烟。作为一个老消防，他比谁都知道，隧道救援是国际性难题，搞不好就会牺牲生命，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自己必须越快越好，并且作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可是，新路行进非常困难，遇到不能过的地方，得用推土机推了才能过去。好在，一切有惊无险，他们很快到了隧道所在的山脚。黎俊抬着一看，只见隧道外浓烟滚滚，惨景非常不可一世。

黎俊赶到隧道口时，逃出来的工人正在呼天抢地。一名青工竟然跪到黎俊跟前，求他赶快救救他的爸爸。他说，可能是电路的原因，导致隧道洞顶上的防水卷帘大面积着火，将洞中出口封锁，导致工人无法逃生，他爸爸和另外12名工人被困在洞子里近三百米处，生死未卜。

看着滚滚烟协雾，闻着刺鼻气味，黎俊意识到问题比想象的还严重。由于防水卷帘全是用油毛毡等化学材料做的，燃烧起来，烟雾浓重，异味强烈。而且据说，隧道里面还有氧气罐和乙炔瓶，弄不好会引起大爆炸。情况万分紧急。

黎俊迅速作出战斗部署，将队伍分成三个小组，由中队排长陈魏带三人组成侦察组，副指导员贺雄带队组成救援组，自己和中队指导员葛长连负责指挥和后勤劳保障。方案部署下来，随即开始行动。“可以这么说，这是我们从事消防工作以来，第一次遇到隧道灭火与救援。当时的情况，谁心里也没底。”黎俊说。

三峡消防中队排长陈魏，是第一个进入隧洞的战斗员。大学生出身的他，自然知道隧道救援的难度，加上里面的易燃易爆物品，火势沿着头顶的卷帘两头推进燃烧着，烈火随着燃烧的胶状物，纷纷掉落下来，像火瀑一下封锁着他们前进的路。稍有不慎，火种落到身上，即使是消防服，也会巴在身上烫，让人非常难受。

可是，13个工人正处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容不得陈魏有一秒钟的耽搁和犹豫。他带着三个战士，在水枪手的掩护下，冲了进去。进去之后，他们就被烟雾淹没了，两眼全是烟协和，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隧道口那位青工在大声叫喊爸爸的声音。

不能停下，一直前进！陈魏打着手势，和战友一步一步往前摸索着。一不小心，他的腿撞到一个脚手架上一绊，头撞得一轰。原来，他的脚碰到了一根钢筋，生疼怪疼。走到大概60米处，遭遇到卷帘上向外延伸的火头。陈魏当机立断，让水枪手灭掉了火头。火头一灭，隧道烟雾更加浓厚，水蒸气弥漫整个洞穴。滚滚浓烟呛得水枪手无法工作了，陈魏不得不让他先行撤了出来，自已带着战士继续前进。

行进到130多米的地方时，陈魏突然发现一群人脸朝下蹬在一个深水沟里。一股莫的惊喜涌上他的心头。他数了数，这儿竟然集结10个工人。也就是说，隧道被困的工人，有10个人获救了。于是，立即与指挥部取得联系，得到同意后，他让工人们手拉着手，和战友一前一后将他们送出了洞口。很快，10个工人就获救了。

那个哭喊着爸爸的青工，疯狂地扑到被救人群里寻找他的爸爸。可是，当他看清10个人中没有他爸爸时，他嚎嚎大哭起来。陈魏意识到还有三个工人在隧道深处被大火封锁在最里面。

必须救尽快他们出来。当时陈魏，心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他来不及细想，就又带着战友返回隧道。他一边走一边向指挥部报告洞里面的情况。当他们来到洞内200米处时，一个巨大的火瀑封锁住了去路。这时，陈魏想，是灭火还是救人？如果灭火，出去再进来加上铺水袋的时间，里面等待救援的生命显然会更加危险。于是，陈魏毅然决定先救人。可是，当他看到自己身上空气呼吸器上的时间，仅够维持10分钟的战斗时，他再次回头看了看战友。就在这个回望之间，他再次作出决定，尽快深入隧道，速战速决完成侦察任务。

于是，陈魏和战友一起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赴汤蹈火”。他们面临的第一关，就是必须穿越火瀑。强大的火势与气流，构成了常人几乎没有办法穿越的屏障。可是，面对如此凶神恶煞的火帘，陈魏别无选择。他带着战友，想都没想，就钻了进去。在穿越火爆时，一坨坨的焦油火团坠落到他们的防护服上，致使他们衣服内的温度迅速升高。可是，他们没有丝毫顾及，也没有半刻停留，依然一步步向前，再向前。

当陈魏他们摆脱火爆的袭击之后，突然听到了几声挖掘机的喇叭声。一听喇叭声，陈魏就本能地兴奋起来。有了声音，就意味着有人活着。他再次向战友做了一个加速前进的手势。

然而，很快他就陷入了强大的浓烟里，烟浓得把手放在眼前，竟然看不见五个指头。他们四个人只好手拉手探索着前行。走着走着，陈魏发现身边的两个战友突然不见了。而且，自己也差点带倒了。他趴到地上一看，原来他们掉进了两边的水坑里了。陈魏迅速将他们拉了起来，又继续前行。眼看距离喇叭声源只有20米左右了，可是，他们身上的空呼没有氧气了。必须尽快撤离，不然，他们会因为缺氧窒息。一位战友的胸部撞到水管上，也疼痛得不行。于是，陈魏只好无奈地将侦察到的定位情况反馈给指挥部。指挥部命令他和侦察小组成员迅速撤回。

陈魏出来后，指挥部迅速作出灭火的决定。中队任副指导员贺雄与中队战斗五班班长谢志军、战斗三班班长谭军亚组第三梯队，配合一辆小型皮卡车再次深入隧道进行救援。情况虽然清楚了，可是隧道复杂的地形，大量脚手架、钢筋、机械设备和暗沟，加上能见度非常极低，温度也因长时间烘烤也变得十分炙热，因此这种极其恶劣的环境，对任何第一次进入隧道的人而言，都是极其残酷的考验。像陈魏他们一样，进洞之初，贺雄他们依然只能靠双手摸索着，一步一步地往前推进，艰难而仔细地搜索被困人员。

经过近20分钟的努力，终于在位于距隧道口约200米左右的位置，找到陈魏他们报告的第一名被困人员。这时，被困人员正躲藏在一辆挖掘机中，静静等待，所以并未受到严重伤害。贺雄迅速将被困人员送到皮卡车上并运送出隧道。至此，第11名被困人员成功获救，救援行动再次取突破性进展。

见被困司机获救，那位青工情绪更加急燥，他一次次对陈魏说，“快救我爸爸，我爸爸还在里面。”

刚刚从隧道里出的贺雄却说：“隧道里面的火势越来越猛，不灭火已经没法穿越火瀑了。”

陈雄一听，想，只有自己最熟悉隧道里面的情况。于是，他不顾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换上新的空呼，带着水枪手又深入到200多米处，经过七八分钟的战斗，将火瀑扑灭了。重新出来时，三进三出的陈魏，即使身壮如牛的陈魏，可是，当他向指挥部汇报完战情之后，就瘫倒在地上。

还有两名被困人员仍然下落不明，救援行动仍在继续。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情况变得更加危急。

经过短暂休整后的贺雄再次请缨，与谢志军和两名熟悉隧道内部情况的现场工作人员再次深入隧道内部。

此时的隧道内，浓烟重雾更加肆虐，人在其中伸手不见五指。贺雄和谢志军翻过那辆挖掘机，走到一个分岔口，就开始兵分两路，沿分岔隧道进行搜索。

贺雄与一位工人下到一条水沟里，然后沿着水洞进行搜索。谢志军与另一名工人沿着坑上的小道向里探索。行进中，贺雄怕有丝毫遗漏，便手脚探寻每个角落。他们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了一个深达1.5米的大水坑中。为了不漏掉任何一个可疑点，贺雄跑进深深的泥水坑，在里面一一仔细摸索搜寻，直到排除有人的可能，他才爬上来，继续搜寻。由于浓烟和黑暗的遮挡，他几次摔倒在暗沟中，他不顾身上的擦伤，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在极度恶劣的条件下深入隧道底部搜寻。由于长时间高温烘烤，致使洞内温度特别高，加上浓烟与刺激性气体充斥在隧道的每一个角落，被困人员的生命正在受到莫大的威胁。

“一定要将被困人员救出去！每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友雄对带路的工人说。然后，他们加速了行动节奏。他从布满裸露钢筋条的挖掘机左侧狭缝穿过时，尖锐的钢筋条划破了他的防护服，可是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摸索着，搜寻着。在微弱的灯光照射下，贺雄终于在隧道底部的一个脚手架下发现了第二名被困者。他一探呼吸，还有救！贺雄不顾自身安危，毫不犹豫地摘下自己的空呼面罩，戴到被困者头上，然后用手台向指挥部报告了情况。时间就是生命！他抱起昏迷多时的被困者朝外走去。此时，隧道内一片漆黑，他每走一步，都非常困难。可是，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与不屈不挠的精神，一路跌跌撞撞，将伤者带了出来，交给了外围接应人员。

此时此刻，谢志军通过呼叫机知道了贺雄已经救了一个工人。欣喜之余，他与带路的工人加快了搜索力度。两分钟之后，他们在隧道角落里，发现最后那名工人，脸朝下昏倒在地。谢志军一检查，发现昏迷工人的生命体征还很强。于是，他向指军部报告了情况，将呼叫手台和手提灯交给带路工人，抱起昏迷的工人便往出走。

走了二十分钟，谢志军就遇到了返回接应的贺雄。他们四个人抬着昏迷工人往外走。当他们抬到分岔口，翻越那台挖掘机时，人必须全部从车顶上翻过去。谢志军断后，贺雄在前面接。受困工人很快被传了过去。可是，等谢志军爬上车顶时，发现他们全部不见了。原来，他们以为谢志军在前面走了，所以抬着工人很快就走远了。此时此刻，谢志军没有手电，没有呼机，身上的空呼仅仅只剩下6分钟，一转眼就由一个救援者变成了被救援者。站在强大的黑暗与孤独里，他大声叫喊，可是四周除了空旷的回音，没有任何反应。恐惧迅速攫住了谢志军的心。他算了一下，如果等贺雄返回来救他，至少要等十分钟的时间，而他的空呼时间远远不够。想到这儿，他摘下了空呼，以备更严重的情况发生。此时的谢志军，突然变得冷静沉着。他记得在挖掘车附近有一个低水洼，低水洼有水气，而且空气里的氧气也相对而富余一些。于是，他用手探索着，爬到水塘边，然跳了进去，开始了与死神较量式的等待。

七分钟之后，贺雄果然带着人找了回来，把谢志军接了出去。在出洞的路上，刚走了一半谢志军的空呼就没有氧气了。出洞之后，谢志军趴在地上大吐，把整个人都快吐虚脱了。而此时，刚刚缓过气来的陈魏，看着最后两名工人被救了出来，看着那位青工见到自己的爸爸还活着欣喜若狂的样子，看着兄弟们被烟尘薰得黑洞洞的鼻孔，他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