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恕忠:杜鸿小说创作论(硕士答辩论文4)
(2009-06-21 00:2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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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创作狗屎蜜蜜女画家杜鸿杂谈 |
分类: 文坛八卦 |
第二节 人性的倾轧与畸变
莎士比亚说过: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在面临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所谓的“人性”不得不让位于生存所需的“兽性”,这无疑有值得同情的地方。那么,在杜鸿的笔下,对于那些已经衣食无忧的人,他们在追求尊重和自我实现这些更高等次需求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人性”是否已经变得温馨善良了呢?答案是否定的,杜鸿没有打算停止开掘“人性恶”的脚步。
孟子有云“食色,性也”,跟“饱暖思淫欲”的意思差不多,一旦在满足了基本生存需要的前提下,人类其他几个层次的需求开始鲜活起来。围绕这些需求,杜鸿进一步挖掘“人性”,展开了大量更加令人惊心动魄的描述。
杜鸿自己是一个不愁吃喝生存的人,相比起来,他更加关注的问题当然也是在如何实现自我价值的层面上。因此,杜鸿在这些层面上的体验更加深入,他对其间人性的描述当然也更加出彩。所以,他在这个层面上对人性的拷问可能更加具有现实的价值和意义:尊重、自我实现,作为一种“善”的存在,却往往要通过极度的“恶”才能实现。杜鸿笔下这种两元对立现象在当代社会屡见不鲜,所以其内蕴的社会意义才更令人掩卷深思:在追求成功的道路上,为什么要不惜践踏他人的生命和成功,通过毁灭他人来实现自我的价值存在呢?杜鸿当然没有给出答案。或许没有人有能力给出真正的答案。
在中篇《请你入画》中,杜鸿通过对人物的描写实现了对艺术的残酷解构。青年女画家芭芭拉睥睨庸俗的绘画艺术,但是却不得不在混迹其间以实现自己的艺术理想。这个自己说自己“骨子里是传统”的女人,为了艺术不惜献出了“传统观念者”最可宝贵的处女贞操。最后,为了实现更新的艺术超越,她亲手将自己的情人残忍地杀害,画进了画里。
在这篇小说里,杜鸿一方面通过女画家芭芭拉的口质疑现代绘画等艺术:“这些东西都是狗屎”,著名的画家更是“没脑子的狗屎”;另一方面又亲手将狂热投入所谓“真正的艺术”世界的芭芭拉送上了道德的十字架。杜鸿通过这样的情节设置,得以对艺术、对道德进行了双重的解构。
女画家芭芭拉对艺术的痴迷程度可怕到令人发指。为了艺术,这个“传统”的女人主动献出了自己的贞操,最后还残忍的杀害动物、杀害情人。她一边痛骂世俗的艺术是“狗屎”,一边不遗余力地创作作品参加各种画展,以此赢得金钱和声誉。她的那些“真正的艺术”仍然不得不在画展中接受“狗屎艺术”的评价标准,不得不接受那些所谓“狗屎画家”的评判,这形成了一种可悲的反讽。男主人公沉河对待艺术和道德的态度也没有高尚到哪里去。在道德上,他为了一己情欲甘愿背叛妻子,成为芭芭拉的情人、合作者,最终丢掉了自己的性命。在艺术上,他为了自己“光线的艺术”,忍心让美丽的搭档出卖色相拉赞助,最后更是毫无廉耻的在自己的“艺术秘境”之中,偷拍搭档与赞助者的交欢行为。他的艺术或者不如芭芭拉的艺术那么残忍,却更透出一种无情的阴冷。
杜鸿在小说的最后又狗尾续貂,设计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情节:杜拉斯采访芭芭拉。作为一个杀人重刑犯,芭芭拉在监狱里面似乎过得非常惬意,她还对着杜拉斯发表了一番“身体与灵魂”的高论。这个情节显得虚假做作、毫无意义,而且使小说的韵味一下子被散发殆尽,变得苍白淡薄,毫无丰富性和张力。许多作家都在推崇“言有尽而意无穷”,而杜鸿却生怕读者不明白他的意思,总是在文章结尾处借助人物的话语把自己的创作意图表露出来。如果偶尔在一篇两篇小说中这么做,倒还可以理解。但是杜鸿经常如此为之,这就恐怕不单单是创作技术的问题,而应该归类到创作心态和创作思想的某种具体体现了。
杜鸿的小说中,对事业、理想的追求显得如此残酷恐怖,而对美丽爱情的追求竟然也同样血腥。爱情,本来应该是温情脉脉、花前月下,然而在杜鸿的小说里,读者看到的仍然是尔虞我诈和恶毒残忍。中篇《耶利哥的玫瑰》中,爱情、婚姻灰暗得令人喘不过气来。诗黛与俞瀚新的爱情被经济利益冲击得毫无生气。俞瀚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只求安度时日,坚决反对任何出格的经营。而妻子诗黛在下属黄小姐的刺激下,开始了“挂羊头卖狗肉”的生意。又小又灰的“瀚新照相馆”与门庭火爆的“诗黛影楼”,在小说中形成了鲜明的对照。最后,做皮肉生意的诗黛影楼被警察一锅端了。在警察封闭影楼的行动中,安稳守旧的俞瀚新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妻子和弟弟居然有了奸情。诗黛被判刑后,俞瀚新双手一撒,说:“这是命,诗黛的命。”在这篇小说中,良知让位给了对金钱和财富的欲望。不过相比扭曲的人性,该小说让人印象更加深刻的,还是杜鸿在不经意间对市场经济的保留态度。尽管他或许并不赞成俞瀚新因循守旧的经营理念,但是对于市场经济冲积而来的渣滓,杜鸿则更是视若洪水猛兽。这篇小说或者可以看做他的长篇《黛瓦园》中体现出来的社会批判意识的先声,在不经意间泄露了杜鸿在“人性”背后隐藏的社会价值评判标准。
杜鸿笔下的爱情无一例外撕开了温情脉脉的面纱,暴露出了面纱背后隐藏的阴暗事物。《黑痣》中的爱情来自于对上一代的报复,是处心积虑复仇的产物;《请你入画》中的爱情有太多的功利色彩,而且显得血腥残酷;《尔雅书院》中,主人公宝楠因爱情梦想的破灭,公然在闹市中亲手枪杀了自己的梦中情人,对爱的偏执到了极端的地步。相比起来,刁民李梦醒的姐姐们为生活所迫而选择的婚姻,虽然显得悲哀无奈,却可爱、无私了许多。
《那三个风花雪月夜》讲的倒是比较纯粹的爱情。男女主人公白炭和田蜜蜜一次偶然相遇,便一见钟情,彼此相爱。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三天三夜,见证了爱情的坚贞。可是如此“坚贞”的爱情沦为悲剧的原因,却是因为女主人公不是处女。这个结果在现当代文学中显得有点荒谬。不过细数杜鸿的小说,无论是《黛瓦园》、《请你入画》还是其他小说,我们多处发现他对“处女”有着近乎痴迷的情结。《那三个风花雪月夜》中,田蜜蜜因为自己不是处女而黯然离开白炭,并给他另找了个是处女的妻子当做补偿。杜鸿最后刻意安排这个“处女妻子”开车撞死了田蜜蜜作为结局,这并非是以此宣告对“处女情结”的离弃,反而是有意营造出小说的悲剧气氛,进一步塑造田蜜蜜的形象,进而完成他对“处女情结”的近乎图腾式的崇拜。
杜鸿的小说着力于描写人类的生存困境,因此轻松的亮色并不多。其小说人物在生存之上更高层次的需求面前表现出了扭曲和畸变的人性。他们为了实现各自的理想,在人物与人物之间彼此倾轧、互相戕害,将人性“恶”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而这些“恶”作为人物追寻更好生存状态的“善”的出口,无疑在人性的“善恶”之间形成了一个循环往复的圈套,致使读者与小说中的人物一起迷失在困境之中而不能自拔。至于杜鸿小说中随处可见的“处女情结”,就在不经意间泄露出了其小说先锋的笔法之下暗藏的传统观念和传统意识,成为探讨杜鸿小说艺术特色的一个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