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报恩

“九儿，你可愿等？”帝君重复了一次，见凤九迟迟没个反应，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背对着凤九，似是说给她听，又似是自言自语：

“这句话，我本早就想问你的。你我自凡间历劫回来，在破屋中重逢时我想问你；你为我断尾刻字，我适夜来探你时我想问你；你我共对擎苍，你舍身护我时我想问你；你追至南天门，我终敌不过这份情时我想问你；你即位女君，我每每趁你熟睡后来你洞中见你时我想问你；你度劫前来太晨宫看我，卧伏在我榻边时我想问你……我自问，这天地间从未有何让我惧怕，可如今我却始终不敢问出这句话，我怕我终想不出两全之法，怕我误了你，怕我累了你，更怕，我害了你。”凤九从未听帝君说过这么长的话，尤其还是这么长的情话，正兀自陶醉在这一席剖心之语中，却只见帝君一个落寞的转身，望向她的眼神，深情中略藏了几缕凄楚，伸向她的手略带几分犹疑，恹恹地说道：“终究还是迟了，我的九儿，放下了。”

言语间，还未触到她的手便欲收回。帝君的这副神情，刺痛了凤九的眼，让凤九的心攸地一紧，也顾不得疼，忙伸出右手握住帝君意欲收回的右手，放至自己的心口，望着帝君略显震惊的神情，含羞却坚定地说：“东华，我愿意。”

今晨，帝君说要回九重天安排一下，让她等几日，便离开了青丘。凤九着实不明白，他一个闲散神仙有什么好安排的。她的伤已大愈，心里明白，没有理由要帝君一直陪着她，可帝君一走，她就是觉得这儿疼那儿疼的，什么都不想做。凤九自醒来便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瘫在床上，直到迷谷兴冲冲地跑进来，说姑姑来探她了，凤九才找回一点精神，忙下床迎向洞口，还未行至洞口，就见白浅挺着孕肚，大步流星地甩着膀子进了洞，她连忙扶上去，道：“姑姑，你眼看就要临盆了，怎么还下界来，姑丈也太由着你了。”说话间，搀着白浅在桌边坐下，为她寻来软垫和靠枕，自己则顺势伏在她脚边。

“他向来管不了我。我早就想来探你，可惜早先团子病了，我放心不下，折颜又告诉我你并无大碍，顺便叫我不要下来打扰你的甜蜜时光。”白浅边说，边抄起桌上的各样果子送进嘴里。自打怀了这一胎，白浅的胃口就特别好，凡是吃食皆来者不拒，连一点害喜的症状都没有，眼看吃得多身材也没走样，倒是全长在肚子上了，一个胎两个大，行动起来尤为不便。

“可惜，甜蜜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思及帝君，凤九的脸上不禁黯然。

“还真有甜蜜的事儿？！”白浅摆出一副听好戏的架式，又换了舒服的姿势，等着凤九细述前因后果，等了半晌，见凤九只是暗自神伤，好像忘了她这个姑姑似的，不禁感叹，情这玩意儿，真不是一般的磨人。

“你别难过，我觉得既然这万年老树都让你凿开了花儿，结果儿的日子也不远了。且跟你说一则帝君的传闻，让你解解这相思之苦。”

凤九听到帝君两个字，终于打起了精神，“帝君也有传闻可以说吗？他在众神心中，不就是个不理俗事，不染红尘的画中神仙？”

“这则传闻不出半个时辰就传得九重天仙尽皆知，女主角还是小九你呢！”

“我？”她与帝君有什么可让众神仙们津津乐道的。

“你可来了兴趣？”白浅故意吊着凤九的胃口，狡黠地冲她眨眨眼睛。

“姑姑，你就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吧。”凤九晃着白浅的衣袖，终现一些小女儿的形态。

“这传闻可精彩了，说当日你还未化成人形，就在青丘与翼界的交界之处帮了帝君一次，让他免受金猊兽的暗算，帝君自此对你一见倾心，便把你带回太晨宫日夜相伴；帝君奉旨斩杀镇塔妖，你舍命相随，助他免受心魔侵蚀；你为让我早日适应天宫的生活，自愿接任女君之职，帝君不舍你回青丘，意欲挽留，你不惜断尾明志，只为顾全大局；若水一战，你忘却生死，助得天族一臂之力，护得帝君周全，终换来战机，让天族反败为胜。至此，你对东华帝君是有情有义，东华帝君对你更是情根深种，难以自拔。”白浅说得眉飞色舞，凤九的嘴却越张越大，听到最后，下巴差点砸到脚面上。

“也太，也太……离谱了吧，如此，如此……漏洞百出……也会有人相信？”凤九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相不相信有什么关系，帝君整日挂着你的狐尾招摇，三生石的事知情的人又不多，天宫里早就道你是帝后的不二人选，对于你二人为何一直未传喜讯更是众说纷纭，不过碍于帝君今时今日的地位，不敢妄议罢了。难得有个传闻补充了这许多细节，众神自然你添一勺油我加一羹醋，聊得起劲儿。”白浅边说，边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

“众仙怎知道那狐尾是我的？”凤九愣愣地问。

“傻小九，你以为度劫的天雷是白挨的，莫说那狐尾凝着你的仙气，单是那色泽，也不是普通赤狐所能拥有的，哪个明眼人看不出来。”白浅用中指轻弹了一下凤九的前额，这妮子都已经飞升上仙了，心思仍是这般单纯。

凤九佯装吃痛地揉揉前额，心里却想，她应该让姑姑回天宫澄清一下，毕竟这不是实情，予帝君而言，确实有损他的清誉，可自己听着这则传闻，心底却涌出一股融化的蜜糖，溢满四肢百骸，把该说的话也粘在了嘴边，嘴角抑制不住地想上扬，只得含羞地低下头，藏起自己的情绪，甜甜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会不会让帝君觉得困扰？”

白浅看着她这明明心里欢喜，又强忍着不敢忘形的样子，微笑道：“你以为，若没有帝君的默许，这传闻能传得这般快？依我看，这传闻的源头，八成也是太晨宫。不过，小九……”白浅突然正了颜色，欲言又止，许久，牵起凤九伏在她腿上的双手，放缓了语速道，“他不知何日才能与你相守，这苦，你可忍得，这罪，你可受得，你真的，不考虑另择良配？”

凤九缓缓地坐直身子，眼神平静却坚定地直视白浅，抽出一只手，轻抚上白浅隆起的腹部，柔声地问：“姑姑，若当日姑丈不醒，那寂寞，你可守得，那深情，你可忘得，你可愿另择良配？”

白浅的身躯微微一震，轻叹了一声，嘴角却欣慰地上翘，抬手摸了摸凤九的额头，“我的小九，长大了。”

白浅与凤九许久不见，姑侄俩自是有说不尽的体己话，不知不觉天已擦黑，两人仍兴致勃勃地聊着，直到洞口处传来迷谷的声音，“天君？”抬眼时，夜华已进了洞口，径直走向白浅，将她打横抱起，“时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这才申时，我和小九还有话要说呢。”白浅意欲挣扎，无奈如今身形笨拙，夜华又抱得紧，她也只能乖乖就范了。凤九虽有些不舍，可也觉得姑姑陪了自己大半日，是该歇着了，起身向夜华作了揖，叫了声姑丈，正想劝姑姑一句，却见夜华回过身来，对她说：“你若得闲，便多上来陪陪她。”顿了下，又说，“不过，我想你多半是不得空了，东华帝君今日于我说了一则天宫里人尽皆知的传闻，他深感自己即为曾经的天地共主，就应为众神做出表率，他决定到青丘来报恩。”凤九只觉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个定身咒炸在了脑子里，困得她无法动作。

“帝君说，他的恩人自该由他守护，免得又被无谓的人惦记。”夜华说着，略露赧色，续道，“睚眦一事，我着实应该跟你说句抱歉。当日，他来天宫请求联姻，我知他想借青丘的势力，提升自己在龙族的地位，虽拒了他，却未料及他竟会如此胆大妄为，好在你并无大碍，为此，浅浅已怪我好久了，还请凤九你原谅姑丈思虑不周。”说完，看了眼仍是呆呆立着的凤九，不再等她回答，便转身抱着白浅回了天宫。

“报恩？报恩？帝君要来向我报恩？……”凤九自言自语着，觉得自打她被天雷劈过之后，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颠倒了，该不会这一切都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