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静好

由于下午与姑姑聊得太多，收获的信息也太多，加上重伤初愈，凤九甚感乏累，便早早的睡下了。次日一早，刚收拾妥当准备做些吃食，便见迷谷慌里慌张的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殿下，你快去往生海边看看吧。”

难不成，又有人来挑衅了，凤九来不及细问，右手捏起瞬移诀，一晃来到往生海畔。只见海畔的湿地中，赫然起了一栋竹楼，无数仙娥仙君正进进出出的安置物品，竹楼外向阳的一侧，密植几排高竹，竹影下帝君正卧靠在一张长榻上，左臂下支着一张靠几，左手撑在太阳穴上方，右手持着一卷竹简，专注地读着。竹子的墨绿，衬着他的紫衫，配上穿过竹叶洒下的点点日光，一切像凝住了一般，看得凤九有几分痴了。

“来了？”帝君瞟了她一眼，覆手在自己身旁化出个蒲团，示意她坐过来。凤九收了收心神，移了过去。

“你即化了竹楼，为何还要让他们如此辛苦，把东西一件件搬来，用个术法，岂不快些？”凤九跪坐在蒲团上，顺手拿起身旁小几上的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帝君。

“不搞点动静，若还有人求亲，岂不麻烦？”帝君放下竹简，接过凤九的茶，放到唇边抿了一口，继续道，“昨日，我去了北荒之地，见过你爹。”帝君将目光移到凤九脸上，晃动的眸子似是在寻找什么。

“你来报恩这么大的事，是该让我爹知道。”提到“报恩”两个字，凤九就难掩笑意，旋即又正色道，“我爹对我虽一向严苛，却也最是疼我，这许多年来，他虽盼我有个好归宿，却知我心系于你，从未曾逼我，也从未将他的心痛不舍挂在嘴边，免得增加我的愧疚……”思及父亲，凤九不觉地低下了头，她真的有些不孝。

“他即这般疼你，那我猜，他该是同意了。”帝君轻舒了一口气，眼神重回平静。

“猜？同意？”凤九听得疑惑。

 “嗯。当时我说，‘本帝君的苦衷白奕上神是知晓的。不知白奕上神可否容我些时日，待我可以光明正大的迎娶九儿？’然后便向他行了躬礼。”

“你向我爹行了躬礼？”凤九实在难以想象帝君点头哈腰的样子。

“不错。当日，我累你断尾，今日，又许下不知何时方能兑现的承诺，这礼，不为过。”帝君又喝了一口茶，将茶杯放回凤九手中，拿起竹简继续道，“不过，我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回答，我想，他或许是要考虑一下，腰也有些酸，便先行离开了。”

“我爹肯定被你这礼惊着了。”凤九转身将茶杯放回小几上，待再转回身来，发现帝君已闭了双目，幽幽地说道：“嗯，我的确从未行过躬礼，现在，腰还有些酸呢。”说着，还拧紧了眉头，做出一副苦楚的模样。

凤九觉得，此刻的帝君有些孩子气，心里想着，他这恩报得倒是舒坦，身体却不由自主的绕到他身后，在腰上捶打起来。

“我听姑姑说了那则天宫的传闻，可是你令司命编的？司命近来一定是倦怠了，竟编得如此离谱，白给凡人写了那么多命簿。”凤九担心他在此处睡了着凉，便扯了个话题与他闲聊。

“离谱？你觉得我哪里编得不好？”帝君微转了头，用余光瞥了她一眼。

“啊？”……

自帝君搬至青丘，凤九觉得日子忽地变快了。白日里，虽然大多是各忙各的，但总能抽出时间坐坐聊聊，不过二人发乎情止乎礼，从不曾逾矩，日落后，帝君也绝不踏足她的寝洞。看似平淡无味的时光，却让凤九倍感踏实温馨，比起往日只能遥想的思念，如今已是满心甜蜜。

这日，凤九得闲，便觉得应该带帝君四处走走，好好为帝君介绍一下自己的属地，便携了帝君登上狐狸洞所在的天游峰，找得一处景致极佳的开阔之地，摆出女君的姿态，为帝君介绍道：“青丘五荒之中，属我这东荒景致最佳，南有往生海阔，北有天游叠障，加之我们地仙向来比天仙活的肆意，无拘无束，跟九重天比起来，我这里绝对是世间桃源。”帝君望着她略带骄傲的神情，毫无顾忌地炫耀着自己的疆土，极美的脸上漾着几分自豪自信，心想着，他的九儿，如今已这般魅人了，眼神中不觉又多了几分宠溺。

“我这东荒属地紧临四叔的东北属地，折颜的十里桃林便种在四叔的属地上，成了他属地上最驰名的景致，时候尚早，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吧。”说着，便牵起帝君的手往北方走，“我三位叔父中，四叔生得最好，若他是女儿身，怕是姑姑这四海八荒第一绝色的位置也要让予他了。我小的时候就因为四叔长得好看，还说长大后要做他的新娘呢！啊！……”凤九正说的兴起，牵着帝君的右手猛地一紧，她一个踉跄，后背结结实实地撞在帝君怀里，帝君松开她的手，改托她的腰，一个转身，便揽着她往回走。

“不必去了。”帝君的语气略带薄愠，眼神却直视着前方，看不出情绪。怀里的凤九偷笑了一下，帝君果然激不得，这就醋啦。她不敢太过得意，怕露了破绽，连忙换了轻快的语气说：

“不想去就算了，那我带你去集市转转吧。”说完，便蹦蹦跳跳地前面带路去了。

帝君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空着的手臂，再看看先行几步的凤九，她正立在前方，满脸笑意的向他挥手，示意他快点跟上，便苦笑了一下，跟了上去。

青丘的集市与凡间相似，只是贩卖的多以食材为主。“青丘民风淳朴，姑姑在位时便不主张我们凡事都用术法，我又好厨艺，所以除了狐狸洞，最常来的，便是这集市……”凤九在前方滔滔不绝，帝君虽跟在她身后，心思却未在她的话上，而是想着，有时间应该去找白真好好谈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愿意做个女娇娥。

“凤九，你快来，今儿的鱼可相当不错。”一户贩鱼的老妇看到凤九，热情的朝她招了招手。这老妇虽有些年纪，却依然风姿绰约，容貌艳丽，即使布衣着身，也不觉粗鄙，反衬媚态。

“阿虞，得叫凤九殿下了。”一旁的老伴儿忙使了个眼色，提醒老妇。

“不碍事的，张伯。”凤九并不为意，专心地挑着鱼。

“凤九，终于有个你能看得上眼的了，是海里的，还是天上的？长得挺俊呀。”张婶儿瞟了眼凤九身后的帝君，弯了身子，凑到凤九耳边问。

还不及凤九回答，只见张伯一把把张婶儿护到身后，拱手向帝君行了个深躬礼。“帝君，贱内不识帝君，言语多有得罪，请帝君见谅。”

“无妨。”帝君本就想着白真的事，并未注意他们说什么，听到有人唤他，方回神抬眼。“你是天族？”

“回帝君，小仙曾在显圣真君座下任职，与帝君有过几面之缘。”张伯仍躬着腰未敢起身。

这厢攀着关系，那厢凤九已经挑完了鱼，走到二人中间，“张伯，如今是在青丘，帝君不是拘泥之人，自然客随主便，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说完，拖着帝君的手臂继续逛去了。

“这帝君也要入赘青丘？”一直被张伯护在身后的张婶儿，正从背后探出头来，询问自家相公，张伯忙捂了她的口，紧张地看着帝君的背影。这话自然逃不过耳尖的凤九，她不觉羞红了两颊，低下了头，笑意隐在嘴角。帝君自是把她这含羞带怯的美态收入眼中，接过她手中的鱼，目光在集市左右游移了几下，说道：“你这里隐了不少上神上仙呀。”

“嗯，或许是因为风雨见得多了，所以才更觉得平静的可贵。”这话说的颇有几分感触，帝君正想赞她一句，忽闻前方有人唤凤九。

“凤九殿下。”来者，是个相貌硬朗，身型挺拔的青年，一身暗红色劲装，腰束墨带，脚踏高靴，周身仙力浑然雄厚，也是位上仙。帝君不禁挑了挑眉。

“冉哥，今日是你当职呀。”凤九笑意盈盈的迎上去。

“都当了女君，还这么不注意仪态，袖口都湿了。”程冉看了看凤九袖口的水渍，正欲用自己的袖子拭干，只见帝君一个箭步上前，挡在二人之间，程冉忙拱手见礼，“帝君。”

帝君未应，程冉也不敢起身，凤九只得上来打圆场，“一定是刚刚挑鱼的时候弄湿的。这鱼要趁新鲜蒸上才好，冉哥，我们先走了。”边说边拖着帝君离开了。

待出了集市，凤九便松了帝君的手臂，正色道：“你好歹也平易近人些，冉哥长我几年，一直对我照拂有加，他已是有妻室的人了，你何苦在众人面前与他为难。”

帝君闻言，眉眼略有舒展，低了腰，让自己的眼睛与凤九平视，缓缓地道：“九儿即如此懂我，又可知我此时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帝君的脸近在咫尺，凤九的心跳不由地加快，眼睛也不知该看向何处。

“或许，该换个只有你我二人的地方，报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