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度劫

“凤九殿下，你这是怎么了，你要发呆到什么时候呀？”迷谷望着神游的凤九，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按理说，此时早该为度劫准备了，可这会儿，度劫的主角却像入定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不管他说什么都没个回应。

凤九自打今晨醒来就觉得不对劲儿，她昨日不是壮着胆去了太晨宫吗，还对帝君又是下药又是下咒的，然后痛快地摸了个够本儿，本来还想着偷个吻什么的，怎么后来就断片儿了，今早还是在自己的床上醒来，难不成梦游了，还是牙根儿就在做梦？

迷谷正不知该如何唤回凤九的魂儿，就见洞口有个小仙慌里慌张地跌了进来，“凤九殿下，睚眦一族伙同蒲牢一族，携族军约五千人，朝我方来了。”凤九听闻，瞬时回了神，睚眦与蒲牢是龙族的分支，与青丘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加上姑姑已与龙族联姻，更应睦邻友好才是，怎会突然这般来势汹汹。凤九三步并作两步出了洞口，眼见西方云海翻滚，云头上神影攒动，来者不善。“迷谷，你速千里传讯，通知我爹和三位叔父，让他们各回属地，莫急来助我，免中敌人调虎离山之计。”又回头对刚来报信的小仙道，“速集结我青丘子弟兵于往生海畔，折颜即知我有此劫又不来相助，必也不是什么大难……”言语间，顿闻身后一声闷响，凤九回身，只见黑云滚滚，已遮了天际，她的劫难到了……

凤九本在十里桃林择了一处仙气汇聚之地作为今日的度劫之处，那处有棵耸入天际的古树，她本想借古树分散天雷的力量，再以仙气护体，借仙气流转之势将天雷的力量引入大地，怎料今早发了半天的呆，此刻又突生变数。眼见黑云压至，凤九把心一横，决定以青丘百姓为重，刚想捏起瞬移诀前往往生海，右肩忽缠上一股难以挣脱的力量，净硬生生的将她摁在地上，凤九仰起头刚要发作，甫到嘴边的怒气却在对上那双熟悉的眼后登时消失，“帝君？”银发紫袍，随风而舞，无波双目，不怒自威，却掩不住眼底的那丝柔情，双唇微启，他还是像梦中那般好看，那般仙气十足。“凝神打坐，余的，交给我”，帝君说得很轻，但声音中却透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凤九信他。

凤九气沉丹田，运行仙气在体内成小周天，再慢慢提速延展成大周天，凝成仙障护住全身，她知道自己应全神贯注，她的理智也告诉她无需替帝君担忧，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三道天雷接踵而至，凤九本身的修为并不算高，仙障勉强顶住了第一道天雷，她心系帝君，仙障难免出了破绽，第二道天雷便冲破仙障，震得她五脏俱裂，她疼得爬不起身，却也激起了心中的倔强，她要追随的，是曾经的天地共主，自己怎可如此窝囊，她急中生智，以狐尾幻化出九个分身，天雷也毫不示弱，竟一气贯穿十个凤九，但到底被九个分身分散了势头，让凤九生生地扛了下来，却也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凤九晕倒前，依稀看到一个紫色的身影奔向她，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果然是她的东华。

凤九也不知自己睡了几日，反正梦里有帝君相伴，她也懒得醒来。梦中的帝君眼中溢满深情，抚过她额间的手是那么轻柔，就连自己赖在他怀里撒娇也不曾被他推开。“帝君，你好像瘦了。”凤九想着，缓缓地睁开眼，想伸手摸摸帝君，不成想，闯入视野的竟是迷谷的脸，凤九下意识地猛一收手，却牵动了伤口，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这真疼的反应果然是头脑做不得主的，下次可要演得像些。

“凤九殿下，你不要紧吧。”迷谷连忙上前扶了凤九一把，再把她重新安顿在床上。

“你们可都还好？”凤九本想问帝君呢，可转念一想，他必是已回太晨宫了，自己这一问实在多余。

“嗯，殿下不必担心，大家都没事，我也已传讯给其他几位狐帝，让他们不用替你担心。折颜上神已经亲自来过了，说你没什么大碍，恭喜殿下飞升上仙。”迷谷笑逐颜开，嘻滋滋做了个拱手礼。青丘本就没什么礼教束缚，君臣之间也比天庭随意得多，不必整日里三跪九叩，点头哈腰。

“那睚眦和蒲牢与我青丘素无仇怨，缘何来犯？”凤九尝试着坐起来，无奈周身疼痛，刚要起身，便疼出一头冷汗。

迷谷又再上前，扶她起身，靠在床头，又拿了软垫塞在她背后，让她靠得舒服些，然后顺势坐在床沿上，“他们不是来攻打我们的，是来抢亲的。”

“什么！抢亲？抢谁？”

“自然是抢殿下你了。”

凤九仔细的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遍，确认自己与这两族确实不曾有过交集，怎么就招来了桃花债呢？

“或者说抢亲不太合适，应该说是逼良为娼，好像也不太合适，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帝君也太帅了吧。”迷谷说着，一悠双腿，跳下床沿，立在凤九眼前，有模有样的表演起来。

“当日我与青丘一众按殿下的指示集结于往生海畔，却发现立于我方云头之上的不是殿下你，而是东华帝君，迷谷还未及领着大家向帝君行礼，就听对岸睚眦那族的头儿顶着一头烂草样的头发，挥着个铁锹，冲着帝君叫嚣，‘本王好大面子，东华帝君是来乘人之美，为本王与凤九殿下证婚的吗？’只见一道白光飞出，那烂草头就跌下云头，四仰八叉的摔在岸边，翻了白眼儿。然后只见帝君微微的转了一下头，用眼角儿扫了一下那烂草头，冷冷的说道，‘本帝君着实看不出你跟美字有什么关系。’蒲牢那族的头儿倒是个识礼的，赶忙下了云头，向帝君行了叩拜之礼，然后说，‘睚眦少君与凤九殿下两情相悦，还请……’请字还未及出口，就猛地朝后飞出了十万八千里，不见了人影儿。我刚要向帝君表达我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却见帝君他老人家已经身在敌阵，一股白雾骤起，还没等我看清，那五千余众就纷纷落入往生海，显了原形。我再一眨眼，哪还寻得着帝君的踪迹，待我回来狐狸洞，却见殿下你已浑身是伤的躺在床上，帝君就坐在你床边，那深情的眼神儿，都能掐出水儿来了……”

凤九靠在床边，看着迷谷手舞足蹈的演得尽兴，待到他夸张地学着帝君的深情样儿，含在嘴角的笑意便再也收不住了，不禁笑出声来。时下，迷谷正演得忘我，抬手正要抚上凤九额间的凤尾花，突地身子后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一跤摔得不轻，迷谷揉着屁股，正摸不着头脑之际，只听洞口传来帝君清冷的声音：“本帝君还不知青丘竟如此藏龙卧虎，要不要本帝君托个人情，送你去掌音使那儿，让她捧你做个角儿呀。”话语间，已行至凤九床前，坦然的坐在床边，托起左手的药碗，右手持匙，旁若无人的为凤九喂药。

“迷谷冒犯了。”迷谷怎会看不出个眉眼高低，忙颔首退出洞外。

凤九下意识地喝着帝君送过来的药，一双美目怔怔的望着帝君，生怕眼前这张日思夜想的俊颜只是自己的一场梦，下一刻便会消失。帝君的眼神也一直锁着她的，未曾躲闪。

“九儿，这药可会苦？”

一句话，仿佛将凤九带回二人在凡间历劫之时，但眼前的人却不是对自己用情至深的陛下，而是命系苍生的东华紫府少阳君，一时间，心底万种情绪聚集眼底，竟不争气的湿了眼眶。凤九忙别开双眼，哽咽地回道：“好苦。”

“我向墨渊讨了桃花蜜混于药中，怎还会苦？”帝君微蹙了眉头，用喂过凤九的汤匙往自己嘴里也送了一口药汁。

“帝君，九儿，九儿……”凤九想说，请帝君不要再来招惹我，却实在迫不出这违心的话，又想说自己从未停止思念帝君，却深知不妥无法启齿，结果只能把头垂得更低，免得露了心事徒增帝君的烦恼。

东华帝君将药碗置于床边的小几上，伸出左手抬起凤九的下颌，右手微曲用食指的指背为她拭去眼角堆积的水汽，凤九依然垂着眼，不敢看他，她这般模样犹如一把剜心的刀，自己当初的决定终究是太自以为是了。

“九儿，你可愿等？”许久的静默后，帝君缓缓地道出这句凤九从未奢求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