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电脑的对话

他想起某位大师说过一句这样的话：一种不幸的悲情会通过不同的形式繁衍蔓延，人类的传奇信息是可以裂变的。他推开窗户，望着晴朗的夜空，遥远的星辰忽明忽暗快活地闪烁着，倒是云层浸染在月辉下生出一丝儿诡异矜持的愁容，这是一个火势星云的季节——七月流火，八月烁金。从诗学角度来吟哦，它是一篇寓言，从哲学角度来抽象，它是一句箴言，从易学角度来推演，它是一种预言。他的目光洞及暗夜的隧道，以无限追踪无极，结果，引来一阵狂烈的疾风，虽然清新舒畅，却带着刺鼻的苍烟味道。那是岁月的味道，也是星宿的味道。

“是你在说话吗，电脑？”

“是啊，是我在说话，你不要奇怪，我一直观察你很久了，常常为你叹息，也为你惋惜。”

“你会说话？你有生命有灵魂？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你为我叹息什么？惋惜什么？”

“是你经常写诗做文章，你的感情注入了我的内存，你的思想储存在我的内核，于是我渐渐有了生命有了灵魂。可我的灵魂又容纳了千千万万人的知识和智慧，因此我的灵魂绝不是你的灵魂的复制品。我为你叹息，是因为你在女人面前太重理性而忽略情欲；我为你惋惜，是因为你在利益面前太重原则而背弃人性，你不像是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你是一个风景人。真的，我常常看风景，人其实和风景无关。唯有你，真正和风景融为一体了。但是这太虚幻，太理想化了，如果你继续这样对待自己对待世界，你将会抱憾终身。”

他听这电脑说的话，越听越糊涂，有些话百思不得其解：“你的意思是要我做一个物质人？”

“不不不，以我电脑的灵魂来审视，物质人跟植物人是一个类型的不同存在形式。我给你说得再具体一点吧，你不要把人生哲学化了，也不要把人生诗化了。”

“为什么不可以呢？电脑先生！人生哲学化抑或人生诗化，我认为都是可以的，关键是看你把它们放在什么位置上，是自我的角度还是自然的角度？难道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为自己过往的灵魂作深刻的追究和拷问吗？”

“你呀还是在钻牛角尖。人不要老是给自己套上枷锁，这样会正如你崇敬的巴尔扎克所说‘扼杀了大量的青春和才能，’你不必老是生活在反省反思的漩涡里，当你陷入感情的两难危机中，追究和拷问自己的灵魂，那是天才的傻瓜之所为。”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训诫，不过我不想和你辩论，电脑先生。你把我的灵魂偷去，反过来教训我，我因而对你有一个结论：你是一台很狡黠的电脑，甚至是一台一肚子病毒的电脑，总之，你很坏，我想，是否你接收了我本人身体和精神里的负面信息，以至于你说的都是我脑海中丢弃的垃圾？真想不到被你捡走了。对不起，我得砸烂你！”

“嘭”地一声，他将手里的鼠标向电脑砸去。电脑荧屏迸裂成爆炸状，一股焦烟味道弥漫空间。

可是那声音继续着：“大师说不幸，那是大师的不幸而非他人的不幸。不幸虽长存于人间，那其实是一种幸，老子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就是这个道理。不幸只是一个人心态畸形的反映，它并不意味着是在失魂落魄的时候出现的一种情绪。如果一个人不唯美、不求全，那么世间的许多东西他自然就会感觉很完美、很周全了。你要释放你的智慧，不要让智慧变成千斤重担压得你喘不过气来……”

他沉默良久，感到电脑说得多少有些道理，于是又想着要给电脑赔礼道歉。忽然他从写字桌上哗啦滑向地板，这使得他猛然惊醒过来，原来自己趴在桌子上做了一个短暂而奇妙的梦。手里果然攥着鼠标，只是并没有扔出去。刚才好像自己是在欣赏电脑中的某个美女，什么时候困倦入睡了全然不清楚，不过这梦却异常清晰地刻印在大脑中。

是的，他说过他现在心如止水，难以再浮躁了，哪知电脑偷去了他的半边想法，是否认为自己心如死水？是，哀莫大于心死！人哪往往意想不到的是，胸襟和理性并不是一个载体，当他的灵魂背负着一个二律背反的宿命课题时，他的身躯已经不属于自己掌握了。庄子说：快马先死，宝刀先钝，良木先伐。孟子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快马死了，只能独善其身了。想想吧，如果这样理解独和善，生命就是天马独缰。

他是风景人，走一遭世事，看一眼俗尘，又去追溯梦境。

                                     ——易道禅 2006年2月13日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