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的别样色彩

秋风起，萧瑟是，换了人间。

艳丽了好一阵后的菊花终于回归于平静，屹立了千年的老槐树也开始落下那细碎的叶子，除了地上的茵茵草坪还没有出现大的枯黄外，田野上、街道旁、公园里，初秋曾经高扬过的，夏天曾经繁茂过的，春日曾经绚灿过的，统统步入了另一种人生：由绿色走向枯萎，从暄响归于平淡。

秋是五彩的季节，秋是丰收的季节。此类话语从古流传到今，常常让我们感动得一塌糊涂，赞美秋天的诗文也便层出不穷。可是，昨日无事去公园一转，一个新的发现却让我感慨万分。而更让我感慨的则是这些日子里，古老的民众又创造了汉语造句史上另一种奇异的现象，是有关一件事，一个人的：“窗前明月光，我爸是李刚”，“满园春色关不住，我的爸爸是李刚”，“大风起兮云飞扬，不及我爸是李刚”……一个是社会现象，一个是自然现象，如果把二者联系起来，便有新的结论产生，那便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四季青。风水轮流转，生命谁枯荣。

从小生长在北方农村，对北方原野上盛开着的各色普通而平凡的花种等非常的熟悉，什么杨花、车前子、山丹丹……感觉都无非不过如此，春来一点亮，秋后万片凉，什么意志、精神都是文人的主观附加物罢了。后来进了城市，来到了一个气候适宜的地方，初春时，看到了顶寒风而绽放的娇艳的二月兰；盛夏时，那一树树花开的紫槐，满枝溢芳的杜鹃更让我着迷而惊奇；前不久的秋日里，又无意中观赏到了争奇斗艳，开得十二分灿烂的各类精美绝伦的菊花，那风采与神态，绝非黄土高坡上那野山沟谷里的矮草小花儿所能比拟。但是，最让我敬佩神往的还是那富贵绝顶的牡丹与娇媚神美的芍药。因为它们一个代表着神圣不可及的崇高皇权，一个则代表着超凡脱俗的美丽神韵。生命如何一旦拥有了这两点，那是多么幸福、自豪的呀？

省城最大的迎泽公园西面，专门有一个种着各类牡丹的园子，经过园丁们几十年的辛勤培育，现在它已是万紫千红，百媚娇生，嫔妃蔟拥了。与它紧紧相依的便是那一丛丛让人着迷的五颜六色的芍药。每年五一节前后，东风一骀荡，春雨一降临，那里的世界马上便换了一种景致，整个公园，不，整个城市的神采全让它给占尽了。各类牡丹花种全部盛开的日子里，人们倾巢而出，万人空巷，均来这里观牡丹，使得一个不十分大的园子非常热闹，里里外外都是人，男女老糼齐上阵，远近朋友聚来观，写诗的、摄影的、绘画的、吊嗓子的，你来人往，红男绿女，驻足留连，忘返神思，都在看那绿色如油的枝叶，绽放不停的花朵，散发不完的芳香。即使有雨落下，有花叶脱落了，那层层叠叠的花辫也是大把大片的一地，与众的不同。其富贵之有，尊贵之位，绝无任何一种花种可以比拟，至高无上的皇家地位真的是无人能憾动的。待仲春一过，牡丹花刚一落，旁边的芍药便接着开始绽放，那又是另一种的神奇与美丽。如众多的临江仙子，出世妖狐，媚态百现，倾城更倒国。然而，好景不长，半月时光不到，盛夏一来，牡丹就不那么绿了，芍药也开始显现出干涩的姿容，而横空出世的便是身边那几棵高大挺拔的巨槐与松柏，其荫盖之地方圆足足有几十平方米，人们重新聚在其下练功，唱歌，约会，好不自在、轻松、幸福。

秋风渐起，天一下子便大凉了，眼看着冬雪马上就要来临，天灰蒙蒙的，从遥远的西北利亚卷来的寒流对谁都不会有一丝的客气的，于是，园子里的景色也随之又发生了巨大变化。直立的枫树上的叶子片片殷红，一个个大五角星在空中、地上不停地闪闪发光；结过香甜的苹果、梨和核桃的树上，那圆圆的叶子泛出了或浓或淡的黄色，阳光下一照，似诱人的金子；就连那矮矮的灌木丛都没有减去多少绿气。最让人注目的则是那高大魁梧的槐树，高挺不屈的白杨，均直向九重云霄，枝粗叶茂，巍然不倒。虽有寒潮几次袭过，无数的叶子纷纷由绿变黄，由黄变金或淡白，却绝无一丝的失望与沮丧，自豪地直立小径的两边，高高的站成两队迎宾的帅哥，披着鲜艳的戎装，含胸拔背，精神拌擞，飒飒的掌声彼落此起。是欢迎闲淡的游人，也是面对临近的冬天。

而那曾经不可一势的牡丹呢？灰不溜求的，淡黄中透出墨绿，凄白中有许多黑洞敞开，一块块被岁月尽情腐蚀，一片片在烂掉脱落。虽然它们的枝梢叶上也有些许红色，但那红绝对不可与枫叶相比。在金亮明艳的槐树、杨树、松柏面前，它简直成了一堆堆被人遗弃的杂草。这便是当年贵极一时的皇家权相吗？这便是当年让万民跪拜不已，称作天地之精魂的尊贵之花吗？“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在这冽冽寒风中，你富贵的神态再显现出来呀？冬天来了，你这皇家的气势哪去了？千姿百态的娇艳哪去了？看看眼前的景色吧，地上的野花小草及那些从不会开花，也不能耀目的大树，一个个正焕发出新的勃勃生机，装扮并守护着这个日渐清寂的天地，即使寒风再骤再猛，它们也不会后退一步，迁移一寸的。待身里身外的色泽全部变为苍白，所有心血一一消耗迨尽，方从天地这个巨大的舞台上依依谢幕，以待明年再次新生繁荣。长达几个月的葱茏生命，要远胜于那短短十几天的灿烂。这才是生命最真最深的爱与情意呀，大自然的启示原来竟如此得简单而直白。

“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原先开满芍药的地方早成了一片光秃秃的空地，另一边的牡丹则只有七零八落的灰白色的枝叉了。富贵至极终有时，美貌胜了会衰老。大自然对每个生命的待遇都是一样的，根本没有什么你尊我贵他平贱一说，我们又何必要那么不可一势，得意万分呢？平等地善待身边的一草一木吧，特别是那些声不高，貌不艳，身不贵的生命，它们与我们一样，眼里也时时饱含着无尽的泪水呀。

2010-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