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一点彻夜凉

昨夜睡得早，翻了好几个身才迷迷糊糊睡着了。半夜不知又咋样了，脚露到外面，着了点凉，起来去操场跑步，一疼一疼的。再看脚下，湿湿的跑道，才知道：秋天到了。

小时曾让那篇名为《秋色赋》的文章所惑，感觉秋天是最美丽的，什么五彩呀，收获呀，希望呀，幸福呀。课堂上读着那些美丽的字句，感觉很是那么回事的，可是一下课，就到了生产队劳动，就全然没了那幸福感觉。所有的只是流不尽的苦汗，受不完的风雨。说收获也有一点，但那是集体的，到秋后，能分到自己手中多少，却是个未知数。至于希望，是纯粹胡扯。几天过后，整个田野一片萧条，无尽的荒凉，世界顿时成了死寂的枯海。紧接着，便是阵阵寒风，几场冰霜。于是，更为死寂无声息的冬天就毫不客气地来了。

书上有好多话是骗人的，文章是那些无聊的人写出来哄人开心或让个别人高兴的。饿着肚子的人看到别人在那里收获，会有幸福的感觉吗？我不信。即使为自家收获，我也是满肚子的不愿意。那沉重如铁的土豆，一麻袋一麻袋的玉米，一大捆一大捆的谷子，一次次无情地压在瘦弱的背上肩上，深深地弯着腰，沿着崎岖的山路，摸着黑，伴着细雨与尘土，流着涩涩的汗滴，什么喜悦，去你妈的吧，要不是为了减轻父母的负担，老子才不去享受这份驴一样的洋罪呢。

每到星期天，望着一场场的秋雨，我的心真得像欧阳修被贬似的，一种凄凉顿时涌上心头。但又不能说，向上看，是一年四季永远葡匐在土窝里的父母，向下看，是一个个比自己小的弟弟，作为家中的长子，你能说一声不干？你能说你想去玩耍？要玩也行，放了学，一个人去城外的野地里，拨兔草猪菜，扫树叶，拾菜叶，为它们准备冬天的食物。虽然骨小体弱，但拨不满一麻袋是不能回家的。不是父母要骂，而是那几十张大嘴张着向你要吃的。更不用说一整个星期天了。那得去六七里外的地方挖药材，这梁上没有，就翻沟到那坡上去，一个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大麻袋一路背着，跨沟越壑，翻崖趟河，没有干粮，没有水，只有日头与泥土。一天下来，要走二三十几里路的，喜悦之情何由产生？如是假期，那更得参加到生产队里，与那些社员一起干同样的活，但每天赚的工分却是他们的一半。美名曰参加社会劳动，与贫下中农一起，改造灵魂，锻炼品性。而自己一生下来就是一贫如洗的亦裸裸的灵魂，何时被什么干染了？不就是因母亲是个农民，自己就失去了本就应有的一切快乐与幸福了吗？如果说不幸的活，那就能怨自己出身不好，命运不济。可是这由人吗？那么由谁呢？是谁在自己在一出生的那天起，就低人一等，就失去了应该有的欢乐与幸福？就拥有了无尽的痛苦与悲怨？

虽然自己出生于秋天，命中也将注定要与秋天终身为伴。但是，对秋天，我是没有一点好感的。走在秋天的大街小道上，满世界的落叶，一天比一天的黄，一时比一时的凉，一阵比一阵的紧，看着看着心就不由地缩紧了。冬天虽然更冷，但到那时，人们也就根本不抱什么希望了，所谓的心已冬眠了，管它零下多少度。夏天是很热，但也有那绿绿的树，翻飞的莺作陪衬，大不了还可回到家里，或躲到树荫下，享受那一份舒畅。春天就不用多说了，有那些花朵的绽放，整个天地就是另一番的色彩了。只有秋，让人灰淡得那么没有向往，没有动力，消失了昨天与明天所有的理想。只短短的几天，一切又全回到了原初。心最悲哀、最忧伤、最恐惧的时候，不是身处绝望之境，而是慢慢地、眼巴巴看着自己走向死亡。秋天就是这样的一个时节。

    对文人，更是火上加怒。什么东西，一个个无所事事，手里拿着轻轻的笔杆子，嘴里吃着白白的馍，坐在那凉爽的房子里，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想胡说什么就胡扯什么，一点也没有点人性与人味。难怪老百姓要对你们这帮家伙进行冷漠的鄙视了。不知劳动人民的苦，不从生活出发，世界让你们给翻得全然不知哪是真的、哪是假的了。

说实话，像以上那样重的累的活，当时还有好多人也在那里干着。如王小波之类的，但他们还有希望的，城市里还有一个温暖的家可让他们回想，机会一到，他们都可一一离开这个地狱般的深渊的。而自己呢？自己有什么？中学毕业后就只有回农村这个广阔天地里锻炼成长，说是大有作为。什么作为？不就是把你的青春全部消耗掉，然后再让你的后代继续接着作这个为吗？整天读的书本上说，在万恶的旧社会里，劳动人民受的那罪，比海深，比火热，更有封建社会里劳动人民吃不饱，穿不暖的悲惨现实。那时常常想，自己能比他们强到哪儿去？书不让读，只让劳动。劳动不给钱，只分粮食，粮食只有棒子面、土豆、烂白菜。好在自己有勤劳过人的父母，还没有到饿肚子的地步。否则，真得想去像李自成那样造反的。

秋天，不就是个很自然的季节吗？每到这个时候，起几场大风，落全部的树叶，黄满沟坡的草，凝深涧里的霜，然后该走就走，干嘛那么虚情假意地哄骗人们呢？不就是个自然之间生命你去我来，死而又生，生而再亡的更替吗？什么伟大、希望、清爽、深远、含义无限、硕果累累，希望不断，让人畅想。哈，吃不饱，穿不暖了，让你再思绪无边，你也不会有如此美好的想象的。不过，也不是，当时，十几亿饿着肚子的生命还就是那样想着的，且还不是那么得犹豫怀疑，是那样的虔诚，那样的执着，那样的全力以赴，不顾一切。这是怎样的一种生命与现实呀？幼稚的我真得不明白。

经过四十多个秋天的吹打，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好多明摆着的事情，我们大部分人却硬要说瞎话呢？秋高气爽是这个时候最常见的一种情况，我们就把它拿来比作我们的事业天地，让我们倍感希望与活力？秋风一起，天就变凉了，我们就说是生命重新开始一轮演化了？于是也就有新的希望了？往日那痛与苦就自然消失了？不再去回与追究了？树叶飘飘，则黄而殒，萧萧而下，作为刚才还绿葱葱的一棵大树多可悲，多无奈呀，我们却说是它们化作了泥土，自觉自愿地对大地进行了无私的奉献。大地封冻了，哪些生命不是身心冰冷，哀声遍地？而有人又说了，这是大地在蕴育着新的生命，准备来年再进行新的创造。好新奇伟大的创举！中国人就是会自我安慰，自吹自擂，自欺欺人，不知羞耻。自家活活饿死了几千万人，却口口声声要去解放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受难的劳苦大众，脸都不知道往哪儿丢了，还自诩要去领导整个世界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社会问题越来越多，却一口一个繁荣昌盛，国泰民安。公民一个个没有不为生计焦虑的，可我们还要自豪地说，身处这个时代，让我们感到了无尚的光荣。啊，秋天，你本是悲的，凉的，苦的，凄惨无限的，让人下泪欲哭无声的，何时变成了这种娇情虚假的丑模样？

也许在某些人眼中，秋天真的是一个无比美好的季节吧。你看，秋季暴动、秋收起义、国庆节、建军节、教师节、老年节、情人节、中秋节、奥运会、十几大……及笔者所在的省城，马上就要来临的世界煤博会。然而，我只是把它当作一个很是平常的时间，自然而然地去把它度过。至于其他深层次的意义，本身就没有的，全是人为地杜撰出来的，凭空捏造的。何别要去管它呢？就是想管你也管不了的。重要的是管好自己是什么，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这个悲凉的时节过去后，面对一望无际苍茫的世界，自己将会变成什么。

秋心一点，悲凉无际，也许是老了的缘故吧，半夜的一点着凉，就给身心带来如此无尽可悲可叹的想像，真得是到了人生的秋节了吗？面对秋天深不见底的夜空，我感到一丝丝的空寂与无助暗暗地袭上发凉的心头。

                                2007、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