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学生

   我这人从小不善言词，特别是在感谢对方时，更是“理屈词穷”，满脸彤红，不知如何开口。长大后也没有多大改变，虽然从事教师这行业二十多年了，但表扬学生之情况却很少见。这些年，从自己手中出去的大学生不知多少，但我没有对一位学生说过一句感谢的话。最好的时候，也是在家长们的连连感谢声中，说一句“还是孩子优秀，孩子争气”，仅此而已。仔细想想，一方面固然与自己嘴笨舌僵有关，另一方面，主要是心里一种思想在作怪。那就是，当教师的，没有必要对学生太情长意重了，更不存在什么感谢之类的东西。

    然而今天，我却突然感到，这种思想不但错误，而且很是谎谬、可怕。想法的改变起源于一件事：疯狂英语的发起人李阳让一百多学生向自己下跪。由此，我一下才觉得，多年来，自以为民主思想武装起来的自己，本质上与李阳相差并没有多远。

    曾经在好多场合公开说过：“什么师生平等，父子平等，是根本不可能的。”理由是：“他在教育你，你能教育了他？他能生下你，你能生下他？从你生下的第一天起，你就不可能与老师父母平等。你只有乖乖地做好你的学生，学好你的知识。”严厉的口气，苛刻的要求，无情的态度，让好多纯真的心灵为之一颤，由此，“厉师”之称呼便在校园内不胫而走。连同亲生的女儿，一样的无情刻责，很少有温馨的话语，微笑的面容。

    今天上午，当我从网上看到穿着统一校服的上千名学生，齐涮涮下跪在李阳大师面前的真实照片时，我一下惊呆了：这是什么？为什么会这样？联想起前不久，在省里，作为评委老师，评审多媒体课件时，无意中看到一个小学语文课件，内容是学生对老师的感谢。里边用了好多高科技的教学方式，教一个内容，就是老师怎么怎么得好，做为一个学生，要这样感谢，那样感谢。看完后，心里很不是滋味，随口对身旁的几位同仁说：“看，这就是中国的教育，多小就开始了，绝对是奴化式的教育。外国就很少见到。”

   “外国是怎样教育的？”

    “他们让孩子感谢所有的人，父母、兄妹、邻居、朋友、警察等。老师只是其中一分子，而且根本不会在课本里专门通过文章来进行。”

    “不尊重老师咋行呢，他们要学知识，成人的？”

    “正因为要学知识，所以才不能把老师当作神一样去崇拜，否则他们的思想就可能被老师所禁锢，而认为天下只有老师才知识真理，除此之外，别无他途。”

    本人所在的学校，是一所具有百年优秀革命传统，及浓厚文化氛围的一所名校，它聚集了全省好多优秀的学子，他们的思绪、智商、素质、才华是非常超众的，卓越的。但是，在这里，却很少能看到学生对老师的大胆质疑，看不到学生在发挥着自己应有的权利（那些不遵守应有的规章制度，无理取闹的学生，不懂得教学规律的家长，所表现出来的非理要求不在此列）。对学校的不满虽然很多，却有苦不能说，或无处去说。“在现在的情况下，家长与学生都是弱势群体”。这句话，是前不久，一位家长亲口对我说的。原因是，他们的意愿没有得到学校应有的尊重和重视。话一出口，我一惊，想想，确是，孩子在学校里，在老师手下，想考上好的大学，好多事情上，家长再有理，又能怎样?敢怎样？

    在学校里，学生就得听老师的，老师的话就是圣经，就是法律。若有违背，自当没有好果子吃。这是中国传统的教学思想与模式。说句实话，在本人所在的学校里，绝大部分教师的素质、专业水平还是很高的，打骂、侮辱、歧视学生的现象很少出现，更不会有下跪这样的奇怪现象发生。可是，我还是害怕，心有戚戚也。常扪心自问，像我这样的教学思想与管理是真民主吗？真正体现出了现代教育思想与科学的理念了吗？自己身上有多少封建专制思想的残渣余孽?有多少以权压生，以势凌弱的现象？自己是没有让学生下跪过，但也没有高瞧过他们。是他们的知识不多？思维不配？智商不够？亦或是他们的年龄太小？不，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他们都有自己学习的地方。可是自己为啥就不能把他们真正当一个完整的人去看待，并且给予诚心的尊重呢？每当自己碰到学生亲切的问候，礼貌地打招呼时，总是一个点头，或轻轻回一个“好”。为什么不能像他们那样，站得直直的，然后弯一个九十度的腰，表达心中那份诚挚的敬意呢？说彻了，就是心底的封建意识太重了，等级思想太重了。自己现在还没有成为李阳那样的名师，而这种思想不去，一旦有一天，成了李阳第二，在千万个生命的高声呐喊、疯狂激动中，在五彩鲜花的簇拥下，下跪现象谁能保证不在自己身上重演？

    是的，好多时候，我不想让学生去为自己去打一杯水，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而耽误了他们的一节课，不想让他们浪费掉一分钟。可是，有这就足够了吗？他们的思想呢？他们从自己身上得到的民主意识呢？前几天，因为一件事，我思考了好长时间。学校让每个学生都要剪去长发，男生不能超耳，女生不能过肩。此规定一宣布，文科班上几个女生学大声喊冤，死活不想剪，用百种理由与我辩论。我则一句“道理不用多说，不剪就别想进教室”，把她们的嘴给封住了。第二天，个个清汤挂面，成短发小子了。事后，我在他们的日记（按有关规定，为师者是不能看他们的日记的，狡猾的我改名为写作本）里看到，一位学生如此痛骂自己：“口口声声民主治班，以人为本，其实都是一个样，在权压人。”我批一句“骂得好”。但就是不废除规定。每天到了教室，一脸的冰冷。

    虽然也有人对此赞同，理由是学生就应该以学为主，不能考虑打扮等其他事情。可是想想，总是感觉有封建的东西在作怪。长期以往，这么优秀的学生就是从博士后读出来，能是一个真正的民主人士吗？能是民主国家的建设者吗？口口声声在育人，其实时时事事在用封建那一套压抑着他们那可爱的、自由的、纯真的思想。中国教育的悲哀，最大的伤痛就在这里。而且伤得让你我都无法选择、改变，必须得继续这样下去。因为，它可以培养出更多的几个大学生。

    真的是这样子的吗？我没有发言权，因为我从来没有把真正的民主思想贯穿到教学中去，也就不知道这样下来的结果会是怎样的。整个学校，不，全国上下都是这样进行的。这便是我们所谓的素质教育。百分之多少的高考达线率，也就是我们素质教育的成功率。几亿中国家长也用这样的标准去对照，上级也用这样的方式去评判。于是乎，像我这样的劣师，却可以被评为这样的先进，那样的模范。

     经常私下里，说社会的这方面不公道，怨那方面不民主，一到自己这里，什么也就是学生不对，自己有理了。骂这个贪官无耻，说那个领导自私，想想，如果自己拥有了那个职务，能好到哪里去？绝对的一个大封建独裁者。所以，民主的进步有赖于教育，教育的进步决定于教师，教师的思想必然靠自己去改造。改造的方式很多，但首先必须把自己的大脑清洗一番，把封建的、落后的、不平等的、专制的思想统统去掉，只有这样，我们教育出来的后一代，才有可能是真正民主进步的人士，才有可能把我们的国家治理成民主的国度。具体来说，可以从感谢学生入手，平等地对待他们，把民主思想通过言传身教，一点点浸透到他们的血液中，骨髓里，真正把他们培养成一个伟大的，独立的人。没有他们便没有我们的一切。有了他们美好的一切，才是我们最终的成功与幸福。

    写到这里，我才意识到，自己连做一个好学生的资格都不够的，更遑论为人师表？第二十三个教师节明天就到了，这一番杂感，第是对教师节进献的礼物吧，不知有无人笑纳。

                                               2007、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