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的主人
    梅子把那份讲稿打印好，交给一旁的主任后，起身到屋角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了起来。瞅着主任读完稿子那个满意的表情，她长呼了一口气。今天天气不错，办公室里安静又明亮，近一个月了，阴阴的，一直没有阳光。今天却特别得好。要是往日，这可正是春暖花开，生机盎然的季节呀。
     忽然，她想起刚才桌上的手机，好像来了个短信。
    “这么好的天，怎能错过？到外面转转吧。”
    她略停顿了一下，随手便把手机合上了。
   “嗨，愣着干吗？没事了吧，上街陪我卖条裙子，行吗？”同事玲玲早就说过要买一件亮的衣服了。看到主任一出门，就伸过头来，甜甜地说。
    “嗯……好……怕主任回来，快……五点了吧？”她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
    正说着，门开了，一脸阴沉的主任又回来了：“小梅，再把这份调查表上的数据一一核对一下。下班前，局长要。”
    玲玲无奈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摇了摇头。梅没有说什么，接过一大沓表格，埋头查对了起来。数据太复杂，她只好打开了电脑。随即QQ便自动挂上了。一个黑发而年青的头像在晃动。她的手不自觉地一动，点开了。
     “不在？那我就下了。”
 梅的心有点释然。正要关QQ，一句话出现了：“来了？哈哈，我等你好久了。”
    “我有事的，忙……”
    “短信没收到？乍不回话？”
    “没……刚才我不在办公室。”
    “能不能……”
     “我正做事。”
     “那好吧。你先忙。我玩玩去。”
     本来那些数据很简单的，打开有关网页，有半个小时一定能搞定的，但是一小时快过去了，梅却还是不能做好。
    “玲玲，帮帮我吧，我怎这么笨，这么简单的几组数字都……”看到同事那悠闲的样子，她心里很不平衡，但想想也只能怨自己，便什么话也没说。
     玲玲刚坐过来，梅的手机响了。
    “嫂子，我今天不回家去了。龙龙你去接吧。”是小姑的，本来说好的，今天星期六，由小姑替她把儿子接到婆婆家过周日的。正好，他说晚上又要过来。
     “对不起了，玲玲，我得去接孩子，他姑姑不回来了。现在已不早了。你帮我把这些处理好了，再送到局长那儿。千万不要误事。啊！”她一下着急起来，为刚才的事后悔不已。好在同事对她也惯了，不在乎这些：“去吧，去吧。没问题，明天你保证陪我上趟街就是了。”
     她的眼光特别，鉴赏档次也高。一眼看准的衣服，玲玲绝对不会反感。还有她的身材，试衣服时是最好的模特。只要是买衣服，玲就离不开她的帮助。
    匆匆忙忙从大楼里出来，开出那辆红色捷达跑车，一个转弯后，便驶出大门。正要加速，车前稳稳地站着一个人。
    高大的身体，潇洒的气质，很自信地样子，笑眯眯的，朝着她点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没说话。车门被打开了，他径直上了车。
    “赶得正好。还担心你走了呢。”
     “你就是这样，不给人一点自由。”她总是感觉逃不脱他的掌心。她的一举一动，他好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他，其实，她感觉并不是很了解的。想想好多事，有时她还真得有点害怕。
    “看这阳光真好，气温不冷不热的。难得呀。”他没有正面回答的话。精神得很，继续面带微笑，脸一直朝前面看着，好像旁边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是的，天真得是不错。透明的空气里没有半点尘埃。街道两旁的柳树都发了芽，淡淡的绿，淡淡的草香从车窗里钻进来，很是醉人。但她此刻却没有多少浪漫的心情。
    正是下班高峰，车多挤人，走走停停。她不由得唉了一声。
    “着什么急，慢慢走吧，正好看这风景。”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轻轻笑了一下。安慰道。
    “龙龙早放学了。去得晚了，老师不高兴，孩子又要怨。”她真得急了。但没办法，这交通，就这样的。她有点后悔要这部车了。当初自己乍就那么不拿主意呢？所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想起这，她的眼里一下红红的，一种不知明状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眼湿湿的，是泪吗？她不知道。也许是让远方的夕阳给照射的吧。
    那太阳也真得美，圆圆的，一片金红色，无边的光艳把整个天地全给染透了，眼前的万物没有什么不光泽。就似当初她的心，一旦被一种美所浸泡，便再也难以挣脱出来。
    “我听说，美国人发明了一种能飞的汽车，遇到堵车了，就可以像飞机一样飞起来的。时速可达300多公里。想要的话，我给你来一辆？”说着，手伸过来，笑嘻嘻地，摸了一把她的大腿。
    “正经点。我没心情。”不知为什么，近日工作忙，家里事也多，本来很是温顺的她，脾气却一下子不好起来，常常发些无名之火。特别是对他，老是觉得有点烦，从前那种如火似电的感觉不知怎的早荡然无存了。
    “乍啦？不可以？你正经？我发现你近来有心事。好像很讨厌我似的。”刚才那种嘻嘻的样子一下子消失了，看到她那冰冷的样，没作由的他不得不严肃起来。
    “走错了吧？不是回家吗？这是去那儿？”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他发现方向不对。
    “去接孩子。”语气淡淡的，无精打采。
    一下想起龙龙转学的事，她的心便更加重起来。都快一年了，钱化了，人求了，饭请了，校长就是不给办。还有老公的调动，总是说等，等。这分居的日子还得等多久呀。这世道，乍办点事就这么难呀——就是办那事简单。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对于别的女人来说，这么重大的一个决定，自己怎就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呢？就顺从了呢？难道只是因为他的外表或气度？还有这部价值十几万元的跑车？咋就这么把自己送给了他人？自己是个什么人呀？越想她越不明白自己了。手中的方向盘感觉很沉很沉。
    吱，一个急转弯，她的手让他猛地拉了一把，车一下偏了个方向停住了。前面的一个行人吓得站在车的一旁，发着呆，惊魂未定。
    “你找死呀你？不想活了？”恨恨的语言从那双深沉无底的眼中射出，真得让她感觉很害怕的。
     “是不想活了。你来开吧。”她想把车给他了。
    “你精神不太好?那好吧，我来开。”
    车子重新发动起来。到了前面一个地方，他要调头。
    “不要调，去学校接龙龙。”她从发愣的状态中缓过神来。
    “不是说好了的嘛，他回奶奶家的。”他扭过头来，很认真而惊讶地问她。
    “刚才打来电话说，又不想回去了。”她平静地说。她并不为了自己的这个谎言而感到内疚。
    “那我们……你劝劝他嘛。小孩，好哄。难得的一个周末。她妈也正好出差。”车开得很稳，他的技术不但很好，心理状态更是平稳，就像这平展展的街面，不管怎样驶过，都不会发生什么大波动的。这是他做事的原则。这一点她很清楚。
    “我感觉我们之间很俗，很无聊的。你不觉得吗？”
    她不是那种没有见解的女人，虽然有时把不住自己的情感，但思维是一点也不糊涂的。每次见面，他都是迫不及待地要做那事，而一旦做完，很是满足的他，要么就恶语粗言地乱骂，要么就是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虽然不是针对她，但她心里很不舒服。她很困惑。很后悔。她怀疑这双眼睛还是不是自己的了。
    “什么俗不俗的？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生活是艰难的。面对这样的生活，也许谁也有压力吧。发泄是必需的。自己不也常常对着空空的屋子流泪吗？老公偶尔回来一次，自己不也常对他发脾气，怨这怨那的吗？老公，多可怜的一个男人，孤苦零丁的，五年了。
    “说话呀，能不能？”他不耐烦了。车慢了下来，想停。
    “要不改日吧。不，我没心情。”说出前一句，她后悔了。为什么不断然拒绝呢？还有啥留恋的呢？她有时候真的不理解自己。
    “哼，不行，今晚是我的。”男人露出了男人的本色，不容置疑。那潇洒的气度荡然无存，一脸的铁青。
    “我没有卖给你吧？我连这点权力都没有？”她火了，从未有过的火。自从让他去自己家里，脱掉他的外衣后，她就没有真正开心过。
    “我有权把车停住吧？”话还没说完，车就停下了。一道冷冷的目光，直射前方。与已落山的余辉相接，再看不到一点艳丽的颜色。
    下了车的女人，置身于来往的车流中，有点晕。擦了擦眼睛，定了定方向，长呼了口气，感觉身上轻松多了。一招手，一辆出租车吱的一声，稳稳地停在脚前，她自然地坐上去，啪地关起门，俨然成了车的主人。
   前面的路很宽的，日落后的城市还很美的，她不怎么着急了。

                    2007、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