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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对人生
(三)
生活真的很难很苦很漫长无聊的,否则上帝就不会把你我这些罪大恶极的人贬到这个到处布满肮脏、苦难、血腥、悲剧与郁闷无聊的空间了。而一个带罪服刑的生命是没有权力来挑三拣四,说长道短的。受命运的罪谴,遭生活的冷遇,也就成为大宇宙观之下的一种必然了。对此,你还有什么话说?当然,那些天生就乐观的人还是有话要说的:生活本无什么乐趣与意义,但我们可以让他有些乐趣与意义。这好像是一位叫毕淑敏的作家对一些正在消沉的大学生说的。好像这位从苦难中走过来的作家有这个资格说这番话。但现在已走到一个更宽大的教育田地里努力进行着耕耘的她的生活是否就有了她自己的乐趣与意义呢?我不太相信。也许她很是自信。因为另一位作家的思考又让我开始消沉并对此进行怀疑了。他是一位残疾人,所受痛苦比毕女士更大,因而对生命与命运的思考也更深刻,更接近于真实与问题的核心。他不理解为何要上天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而来到之后又为何要让他失去双腿,失去正常人生活的乐趣与家人的爱,失去双腿之后的死亡会是怎样的等等。在那个古老的园子里,经过无数昼夜与树与草与人与浮云骤雨的认真对话后,许多问题一一在他心里化解了,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人一降生到这个地球,就开始了他漫长的受罪旅行,待所有的苦与罪一一全经历后,生命也就得到了一次解放,然后再去复生。多少年后,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又会出现一个崭新的鲜活的生命。据说这样有深度的思考,在当代的文坛上已属少见,那篇长达万字的文章里所表达的生死观、人生观也因而获得大众的肯定。但用一句话说,其实它表达的也就是一种并不高明的生命轮回观。而这种观点,几千年前,天下众生早就知晓了,何足道哉?还有那为世人所赞道的宏篇巨著《红楼梦》,讲述的也就是一个情与恨的因缘轮回呀,有啥高明的?具有东方智慧老人之称,并为世人共称道的川端康成,不就是一个看破了生命的真相而不愿再去接受苦难折磨的典型吗?
那么还有谁要说,人生到这个地球上,不是来受罪而是来享福的呢?什么是福?什么是罪?什么是痛苦与快乐?对这个问题,其实根本没有争论的价值与必要。只要稍微想想你我是怎样来的与去的,你就会相信,一生之中,到底苦与乐哪个更大、更多,更让人难以摆脱它的困扰或享受它的喜悦了。生命的来由,其实就是男与女一时的冲动交合,那样的幸福其实并无多大回忆的价值。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漫长几十年的无尽苦累与困惑。还有上面的父母、下面的儿孙及无穷尽的责任等等。而走时又是那样的突然与短暂,有无尽的牵挂,却无一丝的喜悦。以最普通的耕种庄稼为例,三个季节的辛勤劳作,几天的时间就把它收获得干干净净;一碗香喷喷的米饭,到入那个无底洞后也只能存在片刻,它却要让你付出百份的心血与汗水。冒着各类风险,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攀登到了山顶,得到的也仅是那么短暂的一点点欣喜。而且这个乐子完后,它会再为你生出下一个乐子,于是无尽的乐子就一一诱惑着你不断地从这个痛苦走向下一个更大的痛苦。人一生下来是哭,死时更是哭,中间又无时无刻没有哭。不哭不痛快,哭了还不痛快,这不就是人生最好的证明吗?最典型的还如现今的读书考试。大本读完不能就业,就去考硕,硕完后还不能如愿就再上博,到后来好不容易有了一份工作了,却累得要死要活的,想停止却不能,身心疲惫至极,幸福感连那个当小工、收破烂的都不如了。所以,你说现代人生活幸福,我言,距古人那样的悠闲、自在、潇洒差远了。说白了,现代人绝对是一帮十足的没事找事的大笨蛋。知识学问越多,笨得越蛋。虽然那些东西世世代代人人都无休止地追求。
上帝很会捉弄人,它也正是利用了人类的这种贪欲与愚蠢,才能把千亿万生命安排到这个十分龌龊的地方,永远那么安心自得地创造着所谓人生无尽的意义,时不时地抛给他们一些小小的甜头,让他们个个得意洋洋地滋润着。哈哈,这就是我们所提倡的有价值的人生吗?这就是你我这一生一世奋斗的终极意义与最后目标吗?如不是,那答案是什么?对于千百亿万人已思考了上千年而一直无解的这道答题,已近半百的你还有时间与兴趣继续探究下去吗?还有这个必要吗?要真有,也只是那么几个非人的事,与你我这般平头实没有多大关系的。真如是,那还真不如回到动物的境界与层次呢。既然都是一生,都是来受罪或赎罪的,就不如早点办完事就回去。那些一心想把生活与世界的本质搞清楚的人,大都是幼稚无知浅薄之徒,也才狂妄自大,进而相信奋斗之类的人生意义的。而我是不信的。我认为人与猪等是相差无几的,好多人、好多时候还不抵那些动植物高贵或有价值呢。从这个角度讲,当一次猪,或成一只苍蝇真无所谓的,所需的时间还更短些,来日成佛的时间也就更快些。不是吗?为了那么一点蝇头小利而甘愿抛弃终生成佛成道的人呀,说它聪明,它还真不笨,但说它笨,它可真得是笨到家了。小事聪明,大事糊涂,这其实正是人类自己最好的写照。
(四)
人,敌不过天,这是真的。一位伟大又说了:“人定胜天”。此话确是不假的。但人只有在“定”的时候才可与天等同或胜于它的。而这个“定”,对人来说可真的是难上加难。因为上天造人时,在给与它笨重身躯的同时,又把那个世上最为活跃的东西也无偿地赐给了它。那就是思维,思考,思想,思念等类虚空不实,变幻莫测的物质。因了它,人在创造人间各类奇迹的同时,又必将自己的心志拂乱,思维受到困惑,不由自主地走向一座座迷宫。可是若没有这些东西,那人还叫人吗?那不成了真正的行尸走肉吗?这是个难以有解的悖论。一柄双刃剑高悬在那里,你我却视而不见,偶或见了又不以为意,不知所以,盲目地在那里自在为是地奋斗着。所以,人永远不可能彻底地平定安定稳定固定下来,它那个自认为聪明的大脑永远在那里不停地思考着,辨析着,活动着,奋斗着,劳作着。又美名其日:创造。因而这个所谓的创造是永远也不会成功,或说到达终点的。这样一来,人也就绝不会与天地等同了。那么,你我还与天地奋斗什么,在这个无比伟大神秘的主面前,还争论什么,创造什么,不服气、不满意什么呢?乖乖地服从上天的安排吧,这就是命运,更是人生通往另一处崭新世界的途径——只有安心地听从老天的安排,顺其心意,自然而然地生与活,才可能得到上苍的恩赐,进而在它的导引下,一步步走出狱门,通往那个遥远而圣洁的殿堂。这既是神明的召示,也是生命的觉醒,谁也不能违背,否则必将受到惩罚。人类混乱血腥的历史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呵,如此说来,好多高妙的理论是假的了?好多我们认为合理的思想是空的了?那么自己奉行并施行了二十几年的教育也是无用或有过错的了?也许确是这样,自己所做的各类所谓的努力贡献,其实是在那里传播着好多好多的谬论,耗费着那么多花样少年的大好精力与青春。无怪乎这么多年来,自己常常不由地要对这崇高的教育理论与行为进行整体的怀疑与反对了,原来它与天道是不相符合的,是违人性,逆天理的呀。也无怪乎有那么多纯洁可爱的学生不愿听从众多师长的谆谆教诲,去读那些无味的教条的理论与公式化的东西,而愿追求“平庸无聊”的生活了。而那些追求到一定程度的那些佼佼者,又常会发出一声声愁苦的叹息。问题的根源原来在这里呀,害得我好不辛苦,真得是铁鞋踏破还是空,真经原在胡思中。人呀,真的是一种难以捉摸的精灵。
(五)
行文到此,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来。曾与远方一位朋友相谈。说一天傍晚,在那么一种很平常的情境下,她忽然感受到了生命从未有过的美好。那天正好无聊至极了,压在心头的烦恼好长时间了无法解脱。随意地,坐在西湖一旁的一条石凳上,静静地望着湖面上的点点画船,在船娘的轻轻划动下,慢悠悠飘向平如蓝宝石的湖中央。近处岸边低垂的杨柳细枝,不经意地挑逗着湖面宛如少妇的脸颊。一下又一下,或轻或重,有意无心的。湖岸一旁,一双青年男女旁若无人地相亲相抱。月光还没有浮现,太阳却早已滑下远山,远处的那孔上演过无数神话故事的小桥一步步印入朦胧的画框。静谧的四周俨然一个异常宁静平和的家室,虫有息却不叫,鸟飞舞而不吵,湖水轻轻抚摸着堤岸。什么都不去想,不去管。从眼前走过的人,谁都那么真实不假,无论男女老幼,单身夫妻,同伴友人,一脸的笑与舒畅,幸福一下子在她的心里身边荡漾开来。她说,那时,她一下满足了,很轻爽,很自在,好像彻底解脱了一种束缚,感受到了人生最自由美好的本来。想不到,人活着的方式还有这个样子的。我听得也如痴如醉了。想想,这确实是人生难得的另一番真谛。是的,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去强求,把应做的尽心力做了,其他的一切,全由它去吧。天是塌不下来,即使塌下来了,上面的那层更蓝更亮。
如此,像我这般深更半夜地坐在这里,不去陪妻儿睡觉,不去观电视,不渴茶,不与友人谈天说地,对月而斟,却耗神费力,熬眼巴火地写什么破烂文章又有啥意思?想受他人的夸耀吗?纵有千万人夸你才华横溢,你又能成了个啥?司马迁、蔡邕、陈琳、陆机、韩愈、钱谦益、龚自珍、郭沫若等到头来也不就那个样?如果他们地下有知,难道其灵魂就一定那么自信安然?而万一有一个人骂你无病呻吟了,你不又要怒发冲冠,失眠三夜了吗?何苦来着,安安心心度过这一辈子你什么也失不去呀?名人是什么?是以失去天伦等各种人生的幸福感做代价的一种貌似风光、实由苦恼万份的不完美、不健康的生活。什么是成就?就是以身体与家庭或孩子为砝码,去换取一个其实并不能使自己的幸福感增加多少的一种自慰的变态心理感觉。哈,只有那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才能享受到生活真正的乐趣的。这是个没办法的事,上天就这么定的。很公平,很公道。气死你名人,气死你权贵,气死那些不断去探究这个道理、那个真理的这个家、那个家的。你们真要是能把这个世界给我独占了,研究透了,我就封你们为玉皇大帝的爷爷与奶奶。
在这一番无头绪的思想到了结尾时,夜已很深了,很是容易满足的妻与无知的小女早已熟睡了。四周一片的寂静,窗外偶尔飘过的汽车声响为这个繁复的世界增添了许多神秘。季节已彻底转换到了秋天,凉的风渐渐起了,还屋子里也有了点冷意。这个谁也觉察到了,却不能改变一丝。万物都在按照它们既定的轨迹运行着,变化着。这也早已成为一种必然,时间长了,人们也就麻木了,舒服了。麻木不好吗?崔永元睡不着觉时,是不是很是羡慕土谷祠里阿Q那起伏隆隆不断的鼾声呢?写到这里,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一个亲戚昨日因年老多病而去逝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没引起我多大的波澜。人总是要这样的嘛,早与晚是没有多大区别的,与其窝居在贫困的山村里那般的受罪,还不如早走再早来,也许到那时还能因这一辈子的诚实厚道,换个想不到的荣华富贵呢。这一世没指望了,就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世吧(其实哪一世都一样的)。再说得不那么孝顺些,一介草农,生与死又有谁去多关心他一下子呢?正像自己的这篇文章,好与坏又有谁去认真地品读呢?
好了,既然如此,那就立马打住吧,时间不早了,也该睡觉了。
2006、9、19晚十一时龙城秋雨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