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那天在城墙东北角，冉靖菡又碰见了卞义的父亲卞得民，老人家已经80多岁，清癯的脸上布满岁月沧桑。每在城墙上与这位孤独老人相遇，她总是或问好打招呼，或报以微笑，尽管她对他儿子卞义的卑鄙无耻至今仍深恶痛绝，但对他父亲，她依然非常尊敬，老父无辜，儿子的罪过不应由父亲来承担，何况卞得民当年在厂里是位倍受尊敬的老师傅呢？冉靖菡把目光移向城墙之外的八公山，移向淝水之战古战场。就是在这片土地上前秦出兵伐晋交战，最终东晋仅以八万军力大胜八十余万前秦军，留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投鞭断流等千古传颂的成语......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曾几何时，她们的工厂就座落在这个古战场上，而今农机厂却已成为废墟，代之而起的是建设中的高铁站。冉靖菡脑海里又一次回放起那段人生起始的岁月。

冉靖菡进厂被分配在车床车间，这对于一名不满15岁的少女来说无疑难为其难，但凭她的韧性和坚强，凭她在校期间绩优好学，基础知识扎实，悟性强，肯钻研，在师傅精心指导下，进步很快，操作技术逐渐娴熟。对一些高难部件，诸如矩形、梯形、蜗杆和多线螺纹等复杂零件的加工，都能得心应手顺利完成。不出两年即成长为一名业务尖子，她的产品合格率在车间总是名列前茅。那年10月，她代表县农机厂到省里参加车床比赛，比赛项目是“用双手控制法车成一个球体形面”，这是一个难度较高的项目，参赛者首先要分析曲面各点的斜率，然后根据斜率确定纵向、横向走刀的快慢，车削到某个点，横向进刀速度要慢，纵向退刀速度要快；车到另一个点时横向进刀和纵向退刀速度须基本相同；而再车到一个点时，横向进刀要快，纵向退刀慢……赛场上，冉靖菡不急不躁，双手摇动手柄速度配合恰到好处，不仅第一个完成比赛，而且一举夺得第一名！从那以后，无论厂领导还是工人师傅们都对这个非常清纯的小女孩刮目相看，都认为这是一棵好苗子，一定要好好呵护精心培养。

1990年初，车间调来一位卞义副主任。这位表面上看似仪表堂堂仔细观察却显得油头粉面的领导，一到这里，就对自己身边几位年轻姑娘关爱有加，尤其是对冉靖菡，借其工作上的方便，贼溜溜的眼睛总是离不开身边这位含苞待放的少女。始时，他对她百般殷勤，尤其她获奖以后，每每借总结经验探讨技术提高产品质量提高生产效率为名，把她叫到办公室谈话，一付上级体贴关心下级的温良模样。那时的冉靖菡纯如一杯清水，然而，少女敏感的本能加上隐约传闻这位领导的不良口碑，使她也对卞义保持着高度警觉。一天夜间，冉靖菡正在加班，卞义借值班机会喊来冉靖菡，见她进了门，迅速把门反栓，冉靖菡更加警觉起来，攥紧了手中特意带来的卡尺，卞副主任一边嘘寒问暖，一边附身冉靖菡，随即嬉皮笑脸把手伸向她的胸前，嘴里吐出肉麻不堪的话语.....冉靖菡内心紧张异常，表面上一边不动声色装着未听见，一边迅速躲开，快步门口欲打开房门，此时，被欲火中烧的卞义冲过来将她死死抱住，冉靖菡挣脱不过，急中生智将手中卡尺戳向卞义的额头，只听“哎吆”一声，卞义松开了手，冉靖菡乘机使出全身力气推开卞义，夺门而出……

这一夜，冉靖菡辗转反侧未能入眠，泪水抑制不住浸湿枕头，对父母她不敢声张，对于俩哥哥她更不敢吐露半点真情，倘若他俩控制不住情绪，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蠢事来！她不知那一戳把那位卞副主任戳成啥样？当时是急中生智，顾不上轻重……等待她的将是怎样一种局面，她将怎样面对今后的工作环境？当她第二天两眼红肿忐忑不安地来到车间，边低头整理工具，边偷偷扫一眼师傅和其他姐妹，见大家都在各忙各事，与往常并无异样，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那一天，未见卞义来车间，听师傅讲卞主任昨晚开摩托车摔伤，请假在家休息呢。

自打那次后，卞义对冉靖菡判若两人，处处事事百般刁难挑剔。有一次，冉靖菡因遇交通阻塞迟到几分钟，当着整个车间人的面，卞义指着她的脸呵斥。还有一次车间推荐班组先进工作者，大家一致推荐冉靖菡，卞义却强令车间班组重选！最令冉靖菡难以忍受的是，卞义仍时不时把她叫到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就是让她在那站着，什么也不说，直到冉靖菡忍无可忍拂袖而去。好在这样的日子并不太长，时隔不久，这位卞副主任调任其它车间。两年后，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深夜，卞义喝醉酒跌进山谷殒命。迄今为止，这仍然是个悬案，有多种议论版本，有人说，他调戏别人老婆，被人灌醉拉到山上推下山崖；有人说因其情人失宠，雇了黑社会将其杀害。总之，都与其风流韵事有关......

     “你好，靖菡！”一声招呼把冉靖菡从往事的回忆里拉回到现实。

“啊，月兰，你也来晨练了，很少见到你走城墙？”冉靖菡不无惊讶的与月兰拥抱在一起。

“嗯，我很少出来，单位工作忙，家庭事务多，加上每天陪孩子读书，人活的好累……”月兰贴着靖菡的耳根一口气说了这许多。

“陪你走一段吧”，冉靖菡将默默唤回到身边，转回头与月兰并肩，边走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