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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没头没脑问一句:“你幸福吗?”你会怎么回答?
幸福这个东西很玄妙,一万个人有一万个人的幸福,爱着驼子表哥的爱米丽亚小姐是幸福的(卡森·麦卡勒斯《伤心咖啡馆之歌》),临终时被呼延小玲抱在怀里的“幸福”老师是幸福的(蒋韵《隐秘盛开》),虽然在世人眼里他们的结局或诡异或悲惨;你为一个一心一意以奢侈生活为最高人生理想的女人设计了清贫但内心充实的未来,她觉得你想耽误她的前程,而对一个试图寻找生命真谛的哲人来说,她的那种理想才真是虚度一生(毛姆《刀锋》)。
有一种幸福是这样的,它的节奏十分缓慢,它的目标入不得世人法眼,他在乎的是别人常常忽略的东西,而人家趋之若骛的,却被他视若无物。这样的幸福宛若一面波澜不惊的湖,最深切的感受喧嚣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是不倚赖他人、不倚赖外部条件、真正属于自己的幸福。
在学者童元方的随笔集《水流花静——科学与诗的对话》(三联书店2005年9月版)里,我看到了这样的幸福。童元方出生台湾,哈佛大学哲学博士,现为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她学的是文科,是诗,却因为学物理的父亲影响迷上科学,更因为这份迷恋而与研究科学的丈夫一见倾心。在科学与文学两个看似截然不同的领域里,她以自己的方式优游往来,她一面教着自己的本行,一边不断探寻科学世界的边缘。她翻译麻省理工学院教授莱特曼那本不知像小说还是像科学散文的《爱因斯坦的梦》,她研究电磁学创始人、物理学家麦克斯韦写的诗,并在全球电磁学大会上提交研究成果,虽然没有得到大会的重视,但深得先生的好评。她与先生的相处更有趣,她因为自己看不出让先生如痴如醉的方程式之美而懊丧无比,而她先生则以研读她喜欢的古诗来与她交流,当她心情不好时,将李商隐的诗“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改写成“愁到天地宽,相看忽相识”来开解她。藏在缓慢节奏里的平常幸福,恍若那个发生在千年前的李清照与赵明诚的故事,遥远的故事以悲剧收场,童元方的故事,我想会有一个完美的收梢。
有本书被誉为“爱书人的圣经”,那是《查令十字街84号》(译林出版社2005年5月版),书名来自伦敦一家已经消失了的小书店。1949年,家住纽约的自由女作家海莲·汉芙写信到这家书店邮购几本书,从此便与书店经理弗兰克·德尔开始了长达20年的书籍与信件往来,那时的人生活节奏真慢,有时几个月一封信,有时要过一两年,买书更慢,来信、找书、越洋寄书、回信、寄上书款,过程长达数月,换了网上书店晚送两天就要投诉的我们,非得急疯不可。可是就在这样慢吞吞的节奏中,一段传奇开始了,书店其他员工、弗兰克的妻子和邻居、海莲的朋友纷纷参与进来,一起谱写了这段因为太过美好而略嫌失真、略嫌沉闷的脉脉温情。两人从未见面,20年后,弗兰克死在妻子怀里,而海莲·汉芙终生独身。如果这也是爱,便是寄寓在爱书之情上的隐秘而深沉的爱,拥有这样的爱,你怎么能说海莲·汉芙和弗兰克不幸福?那个第一次称这本书是“爱书人圣经”的人,和所有会被这本小书感动的人,都是能从书籍中寻找幸福的人,也都是真正的爱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