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疯狂英语的创始人李扬来到师大时，美国人Sarah用汉语说他是“疯了的英语人”。我觉得很有意思。我的学生采访回来告诉我，李扬简直太狂妄了：不仅仅因为对他的态度傲慢，而且演讲时出口不逊。晚上正好电视上放着这个疯了的英语人的演讲专题，便亲眼目睹了他的“疯狂”举止。

的确是很疯狂，但我以为他的演讲是有道理的（除了英语学习以外的一些口号）。中国的英语教育是哑巴教育，几乎等同于天书教育，使人望而生畏。我在上大学之前从未上过一堂英语堂，所以上大一第一堂英语课时怀着敬畏的神情。英语教师是师大口语最好的教师之一王老师，很多人都说他是纯正的美国英语。我听不懂。在两个小时内，他几乎不说汉语，他尽情地挥洒着自己，表现着自己。可是，当一节课下来时，全班有一半的学生异口同声地说：“我不学英语了。”我再也没有去上他的课，而是上了师范英语班。直到现在，我人生的一大耻辱就是啃不动英语这块硬骨头。李扬对此极力否定，我是赞同的。他还对中国的英语教授们极尽讽刺挖苦，我觉得，他表达了无数中国的英语人的愤怒。李扬不同，他使人不怕英语，并用最短的时间学会英语（这是他自己说的，我没有实践过）。

实际上，疯了的英语人并不是李扬，而是中国千千万万正在用尽平生之力学英语和教英语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疯了的英语人。李扬是有理智的，他的英语学习是有道理的。他不过是对现行英语教育勇敢地进行了批评，并竭力探索新路的人。师大曾经也有过疯狂英语协会，创办人是一个体育系的学生。他在其它方面也许不怎么样，但我对他的勇气是赞赏的。他常常领着一些学生在行政楼后面大声地读英语，过路的人们和其他的英语人都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们，他们能做到视而不见。他在比他年龄大很多的函授生中办过讲座，听者人山人海，掌声如潮。

疯了的英语人，常常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忘了自己的母语。一则忘了自己是怎样学母语的，生搬硬套地教学生和自己学习，另则忘了自己有继承母语的义务，常常是舍本取末，或娶了媳妇忘了娘。我听说中国人在教外国人学汉语时也有精读课、听力课，但课本中也有部分内容是谚语和俗语，外国人本来就觉得汉语太难，这下简直要疯了。他们是疯了的汉语人。

我在大学时几乎没有大声地读过英语，那时学校对英语的要求并不严，所以有足够的时间读文学、哲学和进行写作训练，也有足够的时间赋闲。这是人生最奢侈的年华。无聊的时候，才使人在无意中洞见生命的本质。没有无聊时刻的人，是不可信的。哲学家就是在无聊中发现生命存在的价值的。可是，不幸的是，为了祖国的明天，多少少年和青年整天疯狂地学习着英语。今天的大学生有一大半的时间在学英语。我不知道这种“全民”式的学习带给中国的是怎样的结果。在提倡素质教育的时候，英语难道是最重要的素质吗？没有时间学习哲学，就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学习文学，就没有时间充盈自己；没有时间无聊，就没有机会发现自己。这种疯狂使人害怕。而这种疯狂中最疯狂的莫过于机械的英语教学。

该改了，疯了的英语人——无论你是教育者，还是学习者。

                                                 此文写于2000年4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