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一个理想主义者虚妄的言辞

 

   多么好！一碧如洗

天空的广场上

插满阳光的旗帜和云朵的格言

你没有理由不相信

这又是人类福音四溢的一天

歌唱和赞美诗一同升起

大地上最初和最后的祈祷

你看！你看——

和平又在鸽子的翅膀上

轻轻飞翔

动词一样的飞翔

遭遇辽阔和深远

大地的深处

种子背负所有的黑暗

在泥土中飞翔

而时间的花园里

一些事物正在结果

一些事物正在落叶

 

是的。永远是这样

不动声色的生活深处

栽满风暴、鲜花和陷阱

栽满很多词不达意的事物的果核

布满隐喻、暗示和关联

它们互为依托彼此沉溺

揉烂道德和良知的内核

比如正在发生的那些令人战栗的事件

大火与大祸

拆迁与暴力  

速度与死亡

沉默与爆发

在现在它们就是这样

劫持我纯洁的稿纸和心灵

并且摧毁我思想的城堡

这是我一贯居住的城堡！

我在广大的大地上

感受到了更为广大的空虚

 

你没有见过的事物

你永远无法想象

它们强大而又残忍

——时代的推土机

筑起十面埋伏的冷漠

——人性的挖掘机

穷不尽四面八方的黑暗

一个人房屋被拆掉

所有人都将失去屋顶

一个人还在饥饿

所有人都将不能温饱

一个人不识字

所有人是文盲

一个人在流泪

悲伤世界上所有的水

马不回到南山

子弹就不能退役

船不回到陆地

鱼就不能入眠

菊花如果还开在九月

异乡人就能回家

浓烟如果被深夜稀释

迷路的人就能看见星斗

 

请原谅我的天真和幼稚

请理解我在现实主义的世界上

坚持书写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

是的。一个理想主义者

他不及物的词语、歧义缠身的修辞

不会比一个劳动者举起的斧头

在这个世界上

带来更为有力的进入

但我仍然要敲醒语词的喉咙

吐出这些真实的愤怒和内心的泥沙

你为什么不愤怒？

你，——为什么不愤怒？

 

你：你不是坏人，也不是好人

 

你不认识我

我也不认识你

但我们每天都相遇

你看见我穿过正午的广场

我看见你走进繁华的商店

你看见我走过红绿灯闪烁的路口

我看见你穿过拥挤的人群……

而今天我们在现实的背景下遭遇

我该如何理解你的沉默和冷漠

那些高速中撞击的亡魂

那些大火中失落的姓名

那些无家可归的肉身

游荡在长满水泥尖锥的桥下

那是人心的尖锥

彼此的地狱

这世界已不是温柔的果园

阳光太慢

追赶不上经济的增长

谁若不在规定时间规定地点内成熟

谁就退出这反着的季节

你也是失败的果实

只不过进入了充满欺骗的超市

我能想象你遭遇这首诗的表情：

“幼稚！可笑！”

我也能想象你遭遇现实的叹息：

“如此！而已！”

 

小学课文：你长大了干什么？

我长大了当……

（作家？科学家？宇航员？教师？）

谁还在写这样的

关于理想的课堂作文

谁还在打扫内心的仓库

翻晒阳光下灵魂的器具

匆忙的脚步

不安的夜晚

理想已溃疡

内心被腐败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你长大了干什么？

 

你当然不是坏人

但你的脚步为什么

一有风吹草动

就绑架自己的良心  落荒而逃！

你：一个生长在鲁迅笔下的看客

一个多少年来的围观者、沉默者

一个坏人的帮凶

一种致命的病菌催化剂

我多么不愿相信的事实

而我必须相信！

我总是心存疑义——

你为什么不愤怒？

 

没有谁会指责你的冷漠和沉默

没有！

因为你不是一个

而是一群

因为你不是一群

而是壮大的接近整体的局部

多么可怕的实用主义哲学

如此坚硬、圆滑

等同于无法绕过的石头和苦难

 

你看！你看——

我为何回过头去

重温热血、瘦骨和头颅

呼啸的剑  风中的刀

虚拟的锋利

快意我想象中的恩仇

一把民族的骨头

被什么一遍遍拍碎

一座自欺的长城

被什么一次次击溃

泥沙俱下的时代

鹅卵石一颗颗敲碎时光的额头

 

拔刀相助！一个突然爆发的耀眼之词

照亮我当下的写作

而后又逐渐黯淡——

词回到词  意义回到意义

刀回到鞘

一如把道德还给道德

拔刀想助？

你看！你看——

就是这样：多了一颗私自的心

你为什么不愤怒？

 

他：他是谁

 

他在矿井里呼啸

他在暴力中呼喊

他在大火中消逝

他在饥饿中挣扎

 

他无言

他无名

他无力

他无权

 

他站着上课

他跪着生存

他手心向上

他脚步蹒跚

 

他是不被收割的庄稼

他是不被祝福的牛羊

他是没有雨水滚过的大地

他是没有云朵抚慰的天空

 

他是瓦砾

他是尘埃

他是最外围的树木

他是最底层的路石

他是西北风掠过的屋顶

他是屋檐下最初和最后的冰棱

 

他从干涸里挖出深井

他在断流处引出泉眼

他于荒土上长出繁树

他自寒冷里取出炉火

 

他是谁

他是你

他是谁

他是我

他是谁

他是土

他是谁

他是火

 

还需要一点水

我说的是沙漠

还需要一点火

我说的是寒夜

还需要一个梦

我说的是生活

还需要一条鱼

我说的是大河

还需要一顿饭

我说的是饥饿

还需要一本书

我说的是智者

还需要一壶酒

我说的是寂寞

还需要一点钙

我说的是骨骼

还需要一个你

我说的是世界

还需要一个他

我说的是你和我

 

他是你

他是我

我是你

你是我

 

坏人：坏了的人

 

坏人：坏了的人

你不懂得这样一种简单的关系——

你追打的那个女孩

她是姐姐或者妹妹

她是女儿或者母亲

你拐卖的那些孩子

永远如不满的车轮寻找血脉的道路

你贪污的那些金币

原可以熔化成温饱和淳朴的笑声

坏人：坏掉的人

你一顿饭吃掉了别人一辈子的粮食

你一枝笔坍塌了五湖四海的桥梁

你一把锁锁住了逃生的出路

你一把刀砍断了人性的绳索

坏人：坏死的人

你两双眼勾住所有的欲望

你两只手沾满透明的鲜血

你两条腿走向黑暗的坟墓

你两只脚已插进腐朽的泥沙

……

 

我如何才能止住这些句子和事实的

延 伸

这些匕首的句子锋利的事实

如此迅速地刺穿我的心脏

让我感到疼痛

在时代的骨头里氤氲

 

英雄：脆弱的花朵

 

   英雄在车厢出现

英雄在街头出现

英雄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就是这样——

莲在淤泥中间出现

光明在黑暗中间出现

英雄在坏人中间出现

 

坏人因为坏所以强大

好人因为好所以弱小

英雄不知道——

他一生的悲剧从好开始

英雄！魅力四射的英雄

你为何总在寂寞处垂泪

你的泪水：它从不被人看见

它从不想证明你内心的真相——

你不是英雄

你只是在很多人背叛理想和良知的时候

依然执着地靠近了它们

 

总是这样的事实——

英雄维护秩序的年代

是悲哀的年代

理想缺席和道德沦丧的年代

谁将忍受英雄阴影里的世纪

谁将忍受由此带来的个人的辉煌和时代的黯淡

 

英雄！一个极端的词

一顶荣耀的花冠

强行加冕在善良的头颅

被众多卑劣的潮水围绕

如同一座小小的孤岛

 

英雄！黄金的心灵

脆弱的花朵

忧郁地在现实中出现

传递勇敢的火把

带来大地上热血和正气的吹拂

 

小丑：合唱

 

肮脏的年代

让我们上场

你说我们是小丑

我们却觉得自己英姿飒爽

 

你说你想要善良

我觉得你少了点坚强

你说你想要公平

我觉得你又多了点幻想

 

你说我卑鄙

其实我对你语重心长

你说我黑暗

好吧！那请你做一个太阳

 

我们是小丑

和时代一同生长

我们是小丑

和天使的身材一样

 

大幕已拉开

灯光已打亮

上场！上场！

歌唱！歌唱！

 

天使：独白

 

这不是天使的时代

这不是我们的舞台

我们唯一的心灵是信仰

我们唯一的力量是热爱

只需要一把锁你就能锁住我的翅膀

只需要一口气你就能吹灭我的幻想

 

不是所有呼唤

都有回响

不是所有翅膀

都能飞翔

不是所有道路

都通往天堂

不是所有树木

都被做成善良的门窗

 

高处，还有明亮

那是天使也去不了的地方

大海，还在闪光

那是惊涛骇浪的故乡

 

在这样的时代

天使只能被流放

我们隐身在传说的背后

看每一个人如何收场

 

结局，或开始

 

    多么好！一碧如洗

天空的广场上

插满阳光的旗帜和云朵的格言

你没有理由不相信

这又是人类福音四溢的一天

歌唱和赞美诗一同升起

大地上最初和最后的祈祷

你看！你看——

和平又在鸽子的翅膀上

轻轻飞翔

动词一样的飞翔

遭遇辽阔和深远

大地的深处

种子背负所有的黑暗

在泥土中飞翔

而时间的花园里

一些树正在结果

一些树正在落叶

 

是的。永远是这样

不动声色的生活深处

栽满风暴、鲜花和陷阱

栽满很多词不达意的事物的果核

 

而我总也不明白

在这样一个无骨的年代

你为什么不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