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意与面墙（再说禅意23）

                     少木森

    《短诗精读》一书，要选用我原发于《福建文学》的一首禅诗《对面一墙迎春花》，并要我“随便说说创作的背景和思路”。我想了很久，才记起来这是书赠一位青年诗人的。

    这位诗人来家里喝茶时，大谈他所在单位同事关系的紧张微妙，还念了二句打油诗句，来形容他们的同事关系。诗云：“四面楚歌如壁立，一头雾水鬼打墙。”但愿这里掺杂着诗人过分的敏感与夸张的成份，同事关系要真到了这个份上，那是太怵人了。

    常言道：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然而，同事其实是你想躲也躲不开的！每天二十四小时，我们八小时与亲人在一起，八小时睡觉，还有八小时就是与同事在一起。你躲得开吗？而且，你也无法选择同事，就像我们不能选择兄弟姐妹一样，什么个性，什么脾气，那都是一种天缘，我们只能“认命”，只能用心去学会与之相处。

    怎么相处呢？首先要学会不在意。别总是斤斤计较，总拿什么当回事；别去钻牛角尖，别太要面子；别过于看重名与利和得失；别孤芳自赏，顾影自怜；别那么多疑敏感，总是曲解别人的意思；别夸大事实，制造假想敌人，成天儿苦恼自己。

    “可是，你不在意，别人要在意你；你不惹人，别人要惹你，要找茬子整你。”这位年轻诗人说：“一个同事，对你来说简直就是一堵墙，随时准备着让你碰壁。”

     我于是与他谈起了卡夫卡，我把卡翁一则寓言送给他——

    “唉！”老鼠叹道，“这世界真是一天比一天小。起初它无边无沿大得可怕。我不住地朝前跑啊跑，当远远地看见左右两边有了墙时我还真高兴。

    可谁知这长长的墙会如此迅速地合拢来，将我逼进这最后的一间屋子，又落进了设在墙角里的圈套。”——“其实你只需改变一下你跑的方向就是了。”

    猫说着，将它吃了。

    卡翁肯定不相信你迎面碰壁的机会还少，人心的隔漠如墙，恶意的中伤如墙，谣言的重围如墙，告密的罗网如墙；有时候，墙还伸出脚来，逼近你追赶你挤压你。然而，卡翁告诫“你只需改变一下你跑的方向就是了。”你改变了吗？

    茶喝到很迟，诗人走时，情绪仍然不好。第二天一早，我就写了这首《对面一墙迎春花》送给他：“沿淅淅沥沥的水声走下去／土墙上飘起的歌／金黄亮丽／生动如微笑／／而那面壁不语的／是谁／／想想春天想想一些温暖／植物渴望芬芳／人呢？”变换一下眼光，看那土墙，诗意尽在其中了，为什么我们不多“想想那些温暖呢”？

    意犹未尽，我又录下更早些日子写的《墙下红》赠他：

    墙下红（禅意诗）/少木森

     以冻紫的手

     乞向

     冷瑟的季节

     握 夕阳

     暗淡如烟蒂

     点着

     墙下

     鞭炮热闹

     几时

     学会和墙说话

    墙下红，乃一种盆栽植物，也称一串红，花开有序，一串如鞭炮，其红艳热烈，运用通感，也能感觉其如鞭炮炸响。花落时，花托尚在，真像冻紫的手指，伸向夕阳。初读，这诗是冷色调的，似乎在说：你在一个冷一瑟季节里乞求希望，希望是极暗淡的，你捞到稻草当大梁，你呀，怎么就学会和墙说话呢，墙能懂吗？这够冷峻灰暗的，似乎与禅的没有阴影的纯阳境界、纯阳心境相去甚远，可细品之，或许你能有一悟：季节是冷瑟的，希望是微茫的，你仍然鞭炮般热烈开放。你呀，竟然进入了如此境界——学会和墙说话！

    我想，如能向墙走去，走向深处，学会和墙说话，你是何等的一个自由自在的人，有着何等自在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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