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的禅意：2017年度禅意诗选读》初选（29）——

 

             占森: 听到的声，拒绝的声

 

    占森用诗笔“咣当”一声，让我想起甘肃著名诗人人邻《寺院梧桐》里那经典的“咣当”声。人邻写道：“时常诧异的/就是这种梧桐硕大的叶子/寺院里，无处不在/褐色的叶片，如铁一般长久/每一片叶子，都如敦煌画上/返铅发黑的脸/都结实，黑褐到/没有多余的动作/在秋的禅静里/咣当/丢下，一片//让寂静，一时好乱”。这诗，意境净雅、禅意舒漫、语言素洁，极具感染力，加上那一声经典的“咣当”，震着了诗心禅意，悠远绵永，“让寂静，一时好乱”，更让读诗的人的心意久久缤纷。这诗，是学不来的，所以我几次写到寺院里的“咣当”声，写到寂静里的“咣当”声，都主动放弃和回避了，生怕自己没有写好“咣当”之声，而又伤及了、亵渎了我保留在心底深处的人邻那一声经典的、禅意的“咣当”！

    这次占森写的也可算是“寂静里的咣当声”，还好，他的这一声“咣当”也写出一定的禅意，也颇有感染力与渗透力。他说：“喜欢这个声音/很突然。且能利索地打破死静的节奏/喜欢能有那么多的心，哆嗦了一下”（《咣当》）。这是什么声音呢？占森没有说，也不必说。他只这样继续描述这声音，强化着诗的音响效果：“像火花、水裂，谁都按不住的喊/是瞬间打开了门。一次真相”(《咣当》)。真还得问一声，这是什么声音呢？占森仍然没有说，仍然不用说。 “但这声: 仅仅响了一次/你的回头与悔恨，是/那生死，也是”(《咣当》)。他只这样说，只说到这一层，足够！——这是占森“听到的声”，他像参禅者借助这一声“咣当”，心底一震：瞬间打开了心门，见“一次真相”！这一声“咣当”里，其实就是禅机，尽是禅机！

    占森诗里，还有一种声，是“听见或没有听的声”，似乎也因听见或没有听见而有了禅意。父亲“是峰峦的背，心内的佛/是予我的大恩惠者，‘小仇家’/是举我前行、自抚伤痛的，老雁与河”（《父亲》）；而今父亲远行，亲情阻隔——“哦，现在，你正独自往前走/雨滴模糊、风鸣渐烈。是摇晃的树/我的光，照不到路，也快照不到你”(《父亲》)。掬一颗心，献给远去的人：“喊你时，你停顿了一下，听见了/又像没听见” (《父亲》)，思念绵绵，周遭便弥漫着人间气息、人间的温暖。这样的气息与温暖在那些喊声里传导着，不管“听见或没有听的声”，那都是让人伤怀与惆怅的，却又都是感人的，能暖人心的！

    占森在诗里甚至还努力把这样的一些声音，厘析出“听到的声”和“拒绝的声”。身外宇宙与身内宇宙一样，雨雾时有，阴晴不定。诗人写出了雨中的特有感觉，其实正是人生的一种迷惘感，以及启悟感——“他的体内都不动时，就更像雾的一小部分/或某个在灯下失神的钢琴师/他接受: 雨滴一点一点把他拿走/接受身后的人，是轻搭他的衣襟/而不是回拽”(《雨中记》)。内宇宙与外宇宙同震共鸣，禅悟清晰而来，“他想听到的声和要拒绝的声，一直平分天下” (《雨中记》)。那么，他悟出什么呢？“哦……他多年饲养和逐放的这场雨，总沮丧、无奈地，放晴”（《雨中记》）。真可谓阴晴皆缘起，性空不可得，一片诗心禅意就在那“听到的声和要拒绝的声”里面。（少木森）

 

附：占森《寂静》（组诗）

 

        咣  当

 

喜欢这个声音

很突然。且能利索地打破死静的节奏

喜欢能有那么多的心，哆嗦了一下

像火花、水裂，谁都按不住的喊

是瞬间打开了门。一次真相

但这声: 仅仅响了一次

你的回头与悔恨，是

那生死，也是

 

 

        父  亲

 

是峰峦的背，心内的佛

是予我的大恩惠者，“小仇家”

是举我前行、自抚伤痛的，老雁与河

哦，现在，你正独自往前走

雨滴模糊、风鸣渐烈。是摇晃的树

我的光，照不到路，也快照不到你

喊你时，你停顿了一下，听见了

又像没听见

 

 

寂  静

 

比你的低头、若有所悟，还要深入

可能会经过集市莫大的喧闹，经过碎碎的晚上

蟋蟀、蝉，都喊过它

你体内的各种病症，也是

喔，它像一个在你前路和后方

横刀立马的黑袍子的人

你仅捏着念珠时，才和它走得最近

你认真倒着一杯水时，水、杯、手

才真是对方的一部分

 

 

雨中记

 

1.

如今，他已腹背受敌

在本该清净的朝傍晚走去的路上

如今他渐没有依靠物

两颗树，在心里倒塌了很多次，很多次

偶尔，他站住。却没有拧干雨滴

火柴、翅膀，甚至药丸，早被丢掉

走向傍晚时，一个人

怎么走? 都不重要

 

2.

“下雨是一幅画。死去的会再次活过来。”

一直如此坚信

坚信那些湿润，裹住了另一个城邦

坚信雨的指向同荒草的指向一致

当然，这或远远不够

他常希望从被打落水的黑燕子身上

至少，找出五种隐喻

 

3.

他的体内都不动时，就更像雾的一小部分

或某个在灯下失神的钢琴师

他接受: 雨滴一点一点把他拿走

接受身后的人，是轻搭他的衣襟

而不是回拽

他想听到的声和要拒绝的声，一直平分天下

哦… 他多年饲养和逐放的这场雨

总沮丧、无奈地，放晴

 

原载《草堂》2017第5期

 

    诗人简介：占森，原名丁小龙，连云港市灌南县人，【学院风.散文诗群】发起人，江苏省作协会员。 作品见于《诗刊》《诗选刊》《诗潮》《草堂》《星星》《绿风》《扬子江诗刊》《上海诗人》《扬子晚报》《北方文学》《贵州文学》《陕西文学》《中国诗人》《中国诗歌》等。入选《国家诗歌地理.中国大诗选》《读出的禅意：2016年度禅意诗选读》《中国散文诗》《通缉令.中国优秀诗歌读本》《江苏新诗年选》《江苏省百年新诗选》等选本。获连云港市文联征文一等奖，连云港市委宣传部征文三等奖，深圳市文联征文优秀奖，安康市征文二等奖，六安市文广局“大别山十佳诗人奖”，无锡市文体局征文“太湖风诗歌奖”，入围第四届淬剑诗歌奖。

    著有诗集《三更，敲钟人》，散文诗集《无法背对一场雨》。

 

诗人诗观：深入诗性本质内核，多角度呈现通感思辨。抵达细节现场矛盾，客观揭露事物存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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