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出的禅意: 2017年度禅意诗选读》初选(7)----

 

      　　 朱克献：寻根归根，安顿灵魂

 

初读朱克献这一组时，感觉每一首的意旨叉得比较开，想要拎出一条主线来说这一组诗，不太容易。读了几遍，才觉得诗人把几首“意旨叉开”的诗做为组诗是颇具深意的。其深意就在组诗总题《流水没有故乡》里蕴含着，即每一首都有“寻根”意味，都意指事物的“根柢”，指向人心的“归根”情结，故乡情结。

我们可以逐首诗仔细分析一下。《在栖岩寺》写进寺礼佛，没写流水；《一捧烟灰》写一捧灰被捧起与撒落，也没有流水；《雕刻者》写在巨石上雕刻物象的事，也没有流水；《萝卜进城》写拔萝卜买萝卜的事，还是没有流水；只有最后一首《流水》述说着流水，述说“流水没有故乡”。组诗的总题却以此冠之《流水没有故

乡》。读这组诗时——我们不妨顺着“流水”的意向，顺着诗人诗句往前走：“流水一生的命运，就是不断的运动/流水没有故乡。所到之处都会听见熟悉的声音”。这样顺诗句走下去，我们很自然就会理出“归根”的意絮，就会去想一想精神家园回归的问题！

诗人朱克献在《在栖岩寺》咏叹着——佛被我们供奉着、抬捧着，“坐在高高的神架上/居庙堂之高，知是否处江湖之远/因为我从未见过，佛遍访过人间”。在《一捧烟灰》里恳切地说，一捧灰来源于物质，消耗了多少物质才成这一捧灰，这一捧灰被撒出时或许能飞翔得像一群黑色蝴蝶，那却也“只为最后跌落”。在《雕刻者》一诗中说，“雕刻者的刻刀，要深入巨石的内部/要将物象的身外之物/全部剔除掉，让它们化为白色的齑粉/坠入尘埃”, 而且“雕刻者在为巨石塑像，也在为灵魂/打造一张秘密的墓床”。在《萝卜进城》中，诗人更干脆地说：“我说我要将萝卜带着缨子和根须/连同根上的泥块一起买下//菜农说那就多斤多两了啊/我说我要的就是这多斤多两”。为什么要不计“多年多两”地买下这带缨子带根须甚至带泥块的萝卜呢？因为“离开乡村多年混迹于城市中/我早已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把我从泥土中带出来的亲人了/我想让萝卜带着缨子和根须/成为我家里的小兄弟”……你看，每一首诗都含着根的情结，含着“寻根”、“归根”的情结。

那么，根在哪里？精神家园在哪里呢？在我们的灵魂里，在我们的“本心”里。所以，“寻根归根”的情结，实质上也就是致力于安顿灵魂的情结。所以，我们要修持，要“磨心”，要像那“雕刻者”一样，让刻刀“深入巨石的内部/要将物象的身外之物/全部剔除掉，让它们化为白色的齑粉/坠入尘埃”。于是，才现出我们的“本心”，才回到我们的心灵家园。于是，“所到之处都会听见熟悉的声音”，我们或许就如佛禅所说的“归家隐坐”，安宁清净了！

我愿意这样说，读诗是诗歌艺术的再创作，你可以用你的感悟诠注这诗，我也可以用我不同的感悟诠注这诗，只要我们是真诚对待这诗的！所以，我这个读法，我这样的感悟并依此做出的诠释或许只是我个人观点，读者诸君还可以有别的读法与观点。（少木森）

 

　附：朱克献《流水没有故乡》 (组诗)

　　

　　　　　在栖岩寺

　　

　　佛坐在高高的神架上

　　居庙堂之高，知是否处江湖之远

　　因为我从未见过，佛遍访过人间

　　

　　我从大老远的地方来

　　一进门就沿着台阶，一步一步顶礼膜拜

　　在寺院，我往募捐箱里投币

　　不存心立下功德，在香炉里烧香

　　熏得我泪流满面，这都是为了能够

　　跪在纯洁的莲花瓣上，俯首佛的脚下

　　祈福我的心愿

　　

　　佛高高在上。不开口说话

　　一直对我视而不见

　　我想和佛留个影，小僧人说

　　施主不能给佛拍照

　　佛有自己的隐秘，只在灵与肉的方寸间

　　

　　　　　一捧烟灰

　　

　　一捧烟灰

　　需要消耗一大筐物质的能量

　　

　　一大筐物质燃烧时，灼热炙手

　　冷却后捧在手里，再松开

　　像一群黑色的蝴蝶

　　飞翔，舞动。只为最后跌落

　　

　　　　　　雕刻者

　　

　　雕刻者要把物象刻到巨石上

　　雕刻者左手握住刻刀，右手攥着铁锤

　　

　　雕刻者的刻刀，要深入巨石的内部

　　要将物象的身外之物

　　全部剔除掉，让它们化为白色的齑粉

　　坠入尘埃

　　

　　雕刻者的刻刀带着闪电

　　他像一位复仇者，用铁锤敲打

　　巨石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要将他的力气注入物象的体内

　　

　　雕刻者在为巨石塑像，也在为灵魂

　　打造一张秘密的墓床

　　

　　　　　　萝卜进城

　　

　　萝卜带着缨子和根须进城了

　　田野里留下一个个坑

　　

　　我跟不上萝卜进城的脚印

　　在菜市场我找到了它

　　我就把它紧紧握在手里

　　我说我要将萝卜带着缨子和根须

　　连同根上的泥块一起买下

　　

　　菜农说那就多斤多两了啊

　　我说我要的就是这多斤多两

　　

　　离开乡村多年混迹于城市中

　　我早已找不到自己

　　找不到把我从泥土中带出来的亲人了

　　我想让萝卜带着缨子和根须

　　成为我家里的小兄弟

　　

　　　　　　　流　水

　　

　　流水总是从高处流向低处

　　又通过其他渠道，绕回去

　　

　　流水一生的命运，就是不断的运动

　　流水没有故乡。所到之处都会听见熟悉的声音

　　

　　　　　　原载《中国诗人》（双月刊）2017年第5期

 

　　　诗人简介：朱克献：安徽五河人，出生于1965年。作品散见于《诗刊》《安徽文学》《山东文学》《诗歌月刊》等刊物。获得首届安徽诗歌奖，第二届安徽小说奖等奖项。已出版诗集《回到草中间》、《大地上的草》。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

　　

    诗人诗观：一个人可以不会写诗，但是，他的生活里一定有诗意。诗人的诗，不要让人读得晦涩，不仅要易懂而且能够经久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