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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出的禅意：2016年度禅意诗选读》初选作品（13）

隐忍，而又平静（组诗）

 

徐 凝

 

    【读稿手记】写两情相悦的好诗，如果用“情深意浓”来评价，自然是恰当的，而我读徐凝的《秘密》一诗，却觉得用“情深意浓”来说事，还不如用“情深意淡”来得精准与恰切。换一句话说，写两情相悦的诗，“情深意浓”是一种状态，“情深意淡”又是一种状态，而且可能是一种更超拔、更唯美的状态。请读：“那时，我从山上打马归来／带来几种猎物和一束野菊花／目光越过栅栏，看见你轻提长裙／从门口的凳子上站起来，眼神／澄澈如清泉，濯洗我满身的劳顿”。情是深的，只因为这情处理得当而显清新，而显出淡淡的诗意与色调。接着，诗人似乎有意要加浓些色调与情绪，“今夜，你我指点着漫天的星辰／感慨着世事的沧桑和生活的琐碎／你长发如瀑，玉镯在臂上闪着微光”。情更浓更深了，而诗意又做了淡化处理，留下的是淡淡的、却挥之不散的诗意。“哦，一千年都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了，我们谁也没有告诉／两个人，一直就这么相爱着／身后还是我们前世的院落／——我们小小幸福里天大的秘密”。

    诗人徐凝说：“作者胸怀的宽广、体察的深刻、表达的技巧，决定了一首诗歌作品的形式与意蕴。”他的“情深意淡”述写特色，正是其表达技巧的表现，也是他对人生的一种禅意的体悟，与他自己所说的“胸怀的宽广、体察的深刻”的创作观是契合的。

    徐凝这一组诗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静美如画，如无声音乐，哪怕他写世态无常、人生无常、一切转瞬即逝的《我所认识的……》，也极力避开了阴冷、晦暗的色调。“当然有时也会令我惊诧，一盆水／刚刚泼出去，转眼就不见了／一段爱恋，瞬间消失了踪影／／就像我所认识的秋天，芦苇／悄悄白头，而一朵寒冬的雪花／在手心里融化成一滴水”。诗句显得淡然静美，温润好读，禅意幽幽。

　　我同意徐凝的观点：“古典诗歌的优秀范本，历经淘洗，源远流长，其高度足以仰视；当代新诗，虽需继承发扬，亦要出新求异，并非旧酒新烫、意趣皆无。”所以，新诗一百年来，我们有那么多的诗人和出版家在努力写诗、刊诗和选诗，相信历经淘洗之后，我们能留给一些意趣丰沛的好诗。（少木森）

 

我所认识的……

 

我所认识的春天，青草贴着地皮

悄悄变绿，就像我所认识的盛夏

少年们贴着水面游泳

 

我所认识的人，他们的神情

几乎没有变化，我所认识的事物

还像昨天看见的模样

 

当然有时也会令我惊诧，一盆水

刚刚泼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一段爱恋，瞬间消失了踪影

 

就像我所认识的秋天，芦苇

悄悄白头，而一朵寒冬的雪花

在手心里融化成一滴水

 

 

问  茶

 

你是从山上来的吧？已经晾干的

曾经灿烂开放的笑颜

谁的纤纤素手，将你细心地采摘

 

你乘着阳光的金翅，飞抵

我的手掌心，在一壶清水里

浸泡着你的前世今生

 

恰有远方的客人来访，随我

一同执盏。凝望你渐渐舒展的小身子

想问一问：你家乡的二月

你轻舞的衣袖掠过谁的目光

 

想问一问：你清甜的呼吸里

会告诉我们怎样的天涯消息

 

 

秘 密

 

那时，我从山上打马归来

带来几种猎物和一束野菊花

目光越过栅栏，看见你轻提长裙

从门口的凳子上站起来，眼神

澄澈如清泉，濯洗我满身的劳顿

 

今夜，你我指点着漫天的星辰

感慨着世事的沧桑和生活的琐碎

你长发如瀑，玉镯在臂上闪着微光

“——我们的马儿去了远方，

只留下一对情人守护家乡……”

 

哦，一千年都已经过去了

一千年了，我们谁也没有告诉

两个人，一直就这么相爱着

身后还是我们前世的院落

——我们小小幸福里天大的秘密

 

 

大地之灯

 

我在深夜回家，路过村东的坟茔

流萤飞起，我仿佛看见

大地深处，祖父提着灯盏在走

 

刚刚结束的一场夜谈

消耗掉两个时辰和三壶清茶

话题涉及子女、农事和明日的天气

涉及家族流徙和祖父的死亡之谜

 

夜凉如水，四野发出微响

脚下湿滑，我穿越一道一道田埂

我想起友人的叹息，如悄悄消隐的

星辰，难以留下光影

 

六十年前客死异乡的祖父

他的额上依然堆满今夜的露水

“一个举着火把深夜远行的人，

长长的身影留在故乡的土地……”

 

四野微响，是谁在深夜里呼吸

紧挨村庄的土地里，祖父提着灯盏

照亮了我走向家门的背影

                         

 

回乡路上

 

新修的沿河大道覆盖了记忆里的

杨树林，童年的乐园，知了的天堂

一条银色的绸带逆着西风飞扬

冬日里，河水尚未结冰

隐忍，而又平静，一如去年

 

路边的枯草有一种洗尽铅华的美

在风中，它们的絮语细小得难以听见

一丛丛地，迎面而来，又纷纷退后

如果有一团野火，燃烧起来

它们就会变成一片灰，或者春天的绿

 

一只黑色的大鸟从头顶掠过

那不是乌鸦，是一只喜鹊，它无声地飞过

飞抵村庄最高的一棵大树

它的宫殿在日光里闪着金光

吉祥，而又孤单

 

 

遇 见

 

钓鱼的人远道而来，他抖落肩上的

草屑，俯身朝河面上看

一层薄冰正发出幽蓝的光

他开始朝河里投掷石块，正好击中

一只喜鹊落在河面的身影

那只大鸟在一棵杨树上站定并且鸣唱

他也开辟好一片水域，并抛撒鱼食

他没有忙于伸出钓竿，他低头不语

河水在冰层下面寂寂流动

哦，河水似乎不知道疲倦

它从上游而来，再流向下游

它经过钓鱼的人，经过我们

悄无声息，转瞬即逝

 

杨树下，我还遇见长发的诗人

他邀我前行，去赶赴新年的第一场聚会

路上，有人燃起野火

路上，有人匆匆而过

诗人捋了捋长发，后背倚上路边的草垛，

“昨晚有一只白狐，像一团流窜的火，

吸引着我一路西行……”

说完，他跑进了一块新翻的农田

他跪了下来，双手向上托举着什么

一只野鸡从旁边的荒草里飞起来

一根细小的羽毛在他的头顶上缓缓飘落

阳光下，闪动着白光

晶莹如琥珀

 

               原载于《东渡》2016年第1期

 

 

 

作者简介：徐凝，男，1973年7月出生，江苏赣榆人，毕业于某商校，现为自由职业者。有诗文见于《绿风》、《诗歌月刊》、《思维与智慧》、《佛山文艺》、《北方作家》、《都市》、《中国诗歌》、《短篇小说》等报刊。

 

    个人诗观：创作一首诗歌作品，是一个人内心世界的流露。作者胸怀的宽广、体察的深刻、表达的技巧，决定了一首诗歌作品的形式与意蕴。古典诗歌的优秀范本，历经淘洗，源远流长，其高度足以仰视；当代新诗，虽需继承发扬，亦要出新求异，并非旧酒新烫、意趣皆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