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的禅意（组诗）


少木森


蝉声哑然


如果窗外的蝉鸣就是一切
这个世界就让我感悟虚无
或者说 我感悟到虚无时
那些蝉鸣便是一切

这一整个下午
我是和几个写诗的朋友
一起品茶听蝉的
蝉声渐渐哑了
后来 朋友们
像流水一样
走了

这——肯定与窗外的天
渐渐暗下来 有关


徐年年评注：

世界只余下蝉声了，世界虚无了。
可天还会黑下来，天还在黑下来。
天黑下来，人得走了——这世界是虚无的吗？

想起（《五灯会元》卷三）兴善惟宽禅师巧妙地引导僧人破除“有我”之见，体会大道就在目前的那种禅式思维：
“僧问：‘道在何处？’师曰：‘只在目前。’曰：‘我何不见？’师曰：‘汝有我故，所以不见。’曰：‘我有我故即不见，和尚还见否？’师曰：‘有汝有我，展转不见。’曰：‘无我无汝见否？’师曰：‘无汝无我，阿谁求见？’”
在禅者看来，“世界与我，我与世界”是怎样一种关系呢？



一些蜂


从哪一天起
一些蜂
黄褐色的细腰马蜂
在我的窗框上
构筑一个窝
一只只 飞去飞来
进进出出

我已经发现多天了
只是我没有说破
还用窗帘替它们遮一遮
家人的视线
我知道 家人不会容忍
一窝蜂在这里停停落落

过了几天
又过了几天
我知道 那窝蜂
还是被家人除灭了
只有窗帘
还遮遮掩掩着
什么

徐年年评注：

如果把它说成一首哲理诗，可能没有人争议；如果说成禅诗，可能就有人质疑了。少木森说：不要说成“禅诗”，说成“禅意诗”吧！
刚读过一本《禅意散文精选》，确实写出了生活的禅意，诗歌为什么不能呢？
这诗的禅意何在？在于从生活细节的“具象”中顿悟生活哲理；在于它那“理儿”不是说出来的，而是悟出来的；还在于那种随缘寂灭的人生态度……


偶然的鸟


热浪热得什么都反常了么
那一天 我放一盆清水在阳台上
就飞来几只鸟
或喝水或洗羽毛

最后一只鸟飞走了
热浪也走了
狼藉着的水渍
还清凉着吹过阳台的风

每天我照样换过一盆清水
每天我照样往阳台看一看
鸟飞过来飞过去
但再没有鸟飞落
再没有鸟喝水洗羽毛

一盆清水还在阳台上
还撒了一些红玫瑰花瓣儿


徐年年评注：

这个世界，经常会有鸟飞过你身边吧，但鸟落到阳台上，和你那么亲近却是偶然的。
鸟带给这个夏日的清凉，甚至清凉了那些吹过阳台的风；
不过，那都是偶然的。随缘吧！你再渴盼，再盛情，你以玫瑰心情期待着——鸟也不一定再来了！
——这就是禅意吧？我是这样感悟的！


萤火虫


萤火虫没有歌声
却把自己渲染得
如此宏大如此壮观

"黑夜是谁的
星星就是谁的"
萤火虫 又何必
学蟋蟀高唱

徐年年评注：
状物准确，诗句唯美。
有哲理和禅意：谁都是一个独特的自己，哪怕渺小如荧火虫，守住了自己，也显出“宏大和壮观”，“黑夜是谁的/星星就是谁的”。
向内寻找，守住自己吧！


看见一只红蜻蜓


池塘里没有荷花
星星散散着一些草
蜻蜓照样飞来
立在草尖上

黄昏承诺过什么
让钟摆走得慢了
让我看一只红蜻蜓
看得那么久
甜美的时光
还让我想起了童谣

也许——
城市里早就没有池塘了
难道我沉醉在一个幻觉里
一只透明的红蜻蜓
只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

徐年年评注：
你在城市看到什么，林立的水泥建筑，喧噪的车流……
诗人看到什么？红蜻蜓。童谣。
这有点像梦呓，可谁能说，我们的心不是在什么时候也渴求着这样的梦呓呢？
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我们看到了什么呢？


蜜蜂


蜜蜂误入我的书房
返回头就想逃走
玻璃很透明
透明更让它飞不出去

这是一个悖论
但 我敢说——
看见蜜蜂一头撞死
这是那一瞬间的真实

徐年年评注：
“玻璃很透明/透明更让它飞不出去”。蜜蜂被什么所蒙蔽了呢？我们会不会也像这撞玻璃的蜜蜂一样，有时候就这样“越透明越飞不出去”呢？
当那一只蜜蜂一头撞死在玻璃上时，看到的人，心难道不受到一次重重的撞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