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阅微小品 |
[阅微小品]春节花事
少木森
兰 花
我养了五盆兰花,全是建兰,品类上却不同,有秋兰,有春秋兰,花开在四五月,或十月、十一月,很有规律。一柱一般有五到七朵,次第地开,很有序。
可今年不同,有一盆秋兰,在十一月初冒出两个芽尖,像叶芽,但生长特别慢,一点点地往上长着,竟到了这春节期间才开出其中的一柱花来,另一柱还在很艰难、也很有耐性地长着。不知道是今年气候反常,还是这兰花有什么灵性了,也想等到春节来凑个热闹,有意思。
今年兰花不仅花期特别,花也特别,每柱只有两朵花,花瓣绿绿的,像叶子,一起开放,一开就像多长出了十片别致的短叶子了;那兰舌像个和尚头,所以也就不像建兰,倒让人想起达摩兰之类的,一苗值许多钱。当然,它不可能是达摩兰,也不可能是什么名贵的兰。它还是它,建兰,也是从山上挖来的落山兰的一种。是不是有一点野性,对气候变化还很敏感,气候一反常,它竟从秋蕴着花不肯开放,直到春节来了,大概觉得拗不过这气候的怪脾气了,才随便地开开,就开这寥寥的两朵绿绿的像叶子一样的小花。
不过是兰,花型都素雅,又清香清香的,就那么一两朵,也使我案头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氛,特别在这春节的时候,兰花能这么开,是很有意思的,我也就不计较它只开这寥寥的两朵了。
只是节前,学校放了寒假,使我有一个个整天的时间在家写作,我把这兰花摆到了电脑桌前,边写边偶然看它几眼,忽觉得心中软软的,有点像了台湾诗人们写得很好的那一种乡愁,或者什么情绪,总之是一种此身如寄的感觉,就像这落了山的兰花,在这盆子里感受着气候的变化,随便开开这寥寥的两朵花,和热闹的春节产生了一种寥寥而折磨着人的反差。
我说,在热闹的春节期间,有这样一种情绪,也是难免的,似乎也是一种丰富。毕竟我在异地生活许多年了,有时候春运再挤再难都要回老家去过这一个温馨的节日,今年是回不去了,节日越临近,思乡的感觉,此身如寄的感觉便越浓些……妻看着我那个样子,笑笑地说,你这就叫犯贱。说过之后,妻其实也情绪低了下来,也有点落落寥寥的了,她到底也不是本地人,与我一样异地逢佳节,思乡起来了……我看着她,暗自一笑。
蟹 爪 兰
又是一个兰字,但它不是兰科兰属的草本兰花,而是仙人掌科的多年生肉质草花。茎匍匐悬垂,扁平多节,形如蟹爪,分枝极多。此花原产巴西,附生于热带雨林树干上或阴暗湿润的石缝里,我国多见于温室栽培,一般用三楞箭或仙人球作砧木进行嫁接,让枝节纷披倒垂,形如美人秀发,状很美。
其花朵生于顶端节片,一般为玫瑰红,漏斗形,花被倒卷向上,每次着花甚多,花期长,很是热闹,又开于春节期间,中国人都喜欢它,给它一个吉祥而高尚的名字,叫锦上添花。
在许多地方,养这锦上添花已经成为一种风气。这花有喜气,春节在家中置一盆,家里就喜气洋洋的,当然是好。只是这花名太容易让人联想人生的诸事,人生还是雪中送炭给人更实在的温暖。我忽发奇想,倘若哪一位有心的花木栽培者把哪一种很美的花名之为雪中送炭,与这锦上添花相映成趣,多好!
水 仙 花
我画过画,不是油画,是国画。油画画静物时常有花卉,国画更是专有花鸟画这一课。我学画过许多花卉,可就是没有正经画一回水仙,这与我的感觉有关。我一向觉得水仙极净洁,清水一盂,冰晶玉洁。可是,不少画家所画下的水仙,多是叶子葳蕤繁杂、与幽兰的清瘦叶片相比总是多几分俗气,花朵形态规整而没有了灵气,有的甚至都如董其昌的画法,设色浓重而难于状得水仙的玉洁仙姿,还给人一种脏兮兮的感觉。何苦去画水仙,而毁了水仙给我的美妙感觉呢?
女儿从小爱画,尤其对古代仕女情有独钟。涂鸦阶段画过无数细脖细腰的盛装美人,也画过小小的花,嫩嫩的草。天天向上的女儿,很少在意水仙花。今年春节的一天下午,热闹多日的客厅忽然就有了那么清静的时候。女儿倚在宽大的沙发上看一本书,干净的屋子里,两盆水仙静静地开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不知怎么终于引起女儿的注意:爸爸,我闻到水仙花的香味了!我说:你能把这香味画下来吗?傍晚时分,女儿交来了她的画《家庭一角》:木纹矮柜一角的音箱上一盆水仙绽开着,柜角边有一株绿萝藤蔓舒展。画得还很粗糙,但给我的感觉是好的,特别是那水仙只有寥寥的几片叶子,一柱花葶着几朵花,墨色极淡,或正面朝上,或侧而斜开,又稚拙又俏皮的样子,像是几个小孩纯真地上下打量这世界,意境不凡,我暗自在心里叫道:这小女儿还真把水仙的香气画下来了。
欣喜之余,我就想,我为什么画不了水仙,得不了水仙的灵韵呢?怕是因为水仙是春节的花卉,吉祥的花卉,春节我们家里养几头水仙,图的是吉祥热闹,而不是图其清雅。我们成人画水仙,怕也是难以摆脱这思维的定势吧,又怎会没有一点俗气呢?进而又想,这过节似乎也一样,我们迎来送往,热热闹闹的,似乎也把春节过得有点些俗气了,如果以孩子的心情过节,简单、单纯些,过一个清雅的节日,不是也很好嘛?
前一篇:[阅微小品]一盆盆景的话题
后一篇:[阅微小品]一窝马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