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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微小品]一盆盆景的话题
(2006-01-18 08:32:15)| 分类： 阅微小品 |
[阅微小品]一盆盆景的话题
少木森
那一盆盆景死了，被冬天里的那一场特大寒潮冻死了。
那是一盆榕树盆景，是我从老家龙海乘船、乘汽车、乘火车一路赔着小心拎回来的，已经从1993年伺弄到现在，伴我这么多个年头，完全按着我的规矩成方成圆的。它的主干造型为斜曲式。薯状树干经精心处理，斜曲向上，聚收力往各处分散，生命力的顽强得到了表现，却又由于弯曲的增加而使刚健的风格隐去，就成了另一种风格——柔中见刚，既活泼潇洒，又圆转自如，有一定境界和气韵。枝杈采用弯曲枝造型，大多数树枝以人工曲扎而成，状如龙蛇起伏翻腾，也是以柔见刚的风韵，又利用部分小枝往一个方向斜飘，带上一点儿“风吹枝”的特点，增加了动感，显得更加飘逸自然。我对它当然偏爱有加，不曾想竟死了，让我对着它的枯枝好不心伤。每每有人谈起植物，我都禁不住提到它，好赢来别人一阵惋惜。
今年又回龙海，在一位朋友家看到了盆景榕，那不是单独的一盆，而是一整个院子一盆又一盆的盆景榕，千姿百态令人啧舌的盆景榕。一阵阵凉风掠过枝叶，吹上心头，人似乎就沉浸在无红尘的古意中了。我忍不住又说起了我的那一盆盆景。说了它的造型、它的风格、它的动感、它的飘逸以及它的死……
听完我的叙述，他平静地说：你那盆景还是冻死的好，人家用这么多年时间培养榕树盆景，已经都值几十万、十几万、几万元，至少也几千元了，你那盆能值几个钱呢？你大慨还觉得这七八年里，那盆“玩意”让你得了不少雅趣、使你自以为生活有多么美好，使你自以为比别人高雅、脱俗有风度……拉倒吧！信不信，我让你重新开始，按我说的做，两年下来就让你真正又高雅又脱俗！
他的这话当然让我不舒服，却也只能无奈。我们文化里那一种古意，已经被物质主义的现代商业烘托得一塌糊涂，没有什么文化不用“钱”来计算其价值了，就像他所说的这盆景文化里的“真正高雅和脱俗”竟在其能否达到的高价位里了。没有足够的钱，我们到哪里去，还能觅到这样的高雅呢？！
不过，稍一思索，朋友也只是说了一句大实话罢了。这大实话，在让我无奈的同时，也让我有了另外一种感悟，许久都让我进行着一些关于人生的思索。比如，我们常常守着一些东西，自以为是一些美好的，甚至是神圣的无可比拟的不可替代的，永远愉悦着你、激励着你的东西。我们守着它，让每一个年头不知不觉地在你的身边、它的身边流过，我们恰恰是在守着一种落后，一种已经被淘汰的东西。可是我们并不知道，我们自我感觉很好，我们面对它时，始终是一种陶醉，一种痴迷。我们觉得有这样一个事物一直就这样伴着你，就很好，哪怕它早已经畸型发展了，早已经被时间所抛弃，可你对它的钟爱、对它的信赖却在一年又一年中加深着，一年一年又一年又一年，我们也就抱残守缺了、真正的落伍了……看来，我那一盆榕树还真是冻死的好，我们可以重新种一盆盆景，那是一盆全新的、充满活力的盆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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