拈草木微笑
——为《少木森禅意诗精选99首》序
《诗刊》副主编 李小雨
中国老百姓喜欢把自己称为草木之人。这种自谦中蕴含着悟性和道德。人不就是一种草木、花花朵朵的么。草木的一片叶知秋，而整个草木无疑都通人性，跳动着一颗世界的心灵。
所谓有道德，有时候说起来表现在爱身边乃至天边的一草一木。这样的世界才会欣欣向荣。
草木在，人在，郁郁葱葱；草木退，人退，了无人烟。
这种共命运，也必同呼吸。在自然界和人类，没有任何一种东西可以替代草木和人共呼吸。人与人之间的共呼吸，只存在二氧化碳，谁也不会把自己的氧气吐给对方。而草木则不同，一棵树慷慨给人输送赖以生存的氧气，却吸入人口吐出的废气。
一个被草木覆盖的城市很幸福，相反无论大楼多高多亮，那些无生命的硬物对人的眼睛都产生一种挫伤。
诗人少木森在他的城市寻找草木花朵。他的名字里四个木还嫌少，可见他本身就想成为一座年轻的森林。当一个人顿悟佛拈花微笑的时候、大自然拈草木微笑的时候，物我、人我、人神之间已豁然打通了沟通之道。人本无闲闲找人，人若无笑笑迎人。花本无落人心落，草本无情情动草。
这九十九首禅意诗，基本上均为花木禅，形成一部诗集的植物花园。鸟在枝头弄，禅打根上生。
诗人从喧嚣的生活中，移花接木，灵光吉羽，禅意顿生。当我们看到日常生活中匆匆又匆匆的身影在建筑群中出没，谁会有闲心看到一只鸦的惊心呢。作者却能“树下驻足”对此凝神，并通灵而启发悟性，人生随处可见南山。
“在树下
飘逸着绿云的树下/ 我们相对了许久/默契了许久 是谁/ 把清寂的心情 装饰如树叶/ 一叶叶多汁而饱满//……依依
是我们心中那一点冷暖/ 依依 是树叶扑向尘泥的声响/ 依依 是秋雨空蒙中/那一朵 不肯老去的美丽// 悠然望南山/
南山远不远呢”
我们看到这样的禅意，已浸透着“情意”，也可以说诗情画意交织着，与那种像哑谜般心领神会无言或三言两语的俳句大有不同。这些诗明显有诗人的体温，有渐凉渐暖的心境，有物我之间的相思与摇曳。让我们来看看一首诗的冷暖。
郊野。冷寂
几杆劲竹挺拔
加上
一只鸟儿跳跃着
就有了
最纯粹的生机
……
残照里。我微笑
我随手写诗
写在瑟瑟一片竹叶上
然后
折叠成一叶舟
随波逐流
要趟过什么情绪的河
才能让你
读出暖意
——《一首诗的冷暖》
我们平常见到的禅诗无非也不过一些花花草草，莲梅菊竹梅松桃花，还有兰葵等等被千百年诗人咏烂了的题材，但作者为什么能“纯真几许，耳目一新”呢？因为有了禅吗，作者相当偏爱那独钓寒江雪的诗僧所拥有的意境。在一首《垂钓》里，诗人玩起了“空手道”：
因为有游鱼
把我们的时光
游得苍凉了
也饱满了
空手而归
我们
当然谈起了
钓鱼非为鱼
大钓即不钓
的境界
但谁心里都明白——
如果早知道这河是一条空河
我还会悠然守望吗？
佛家四大皆空，少木森连寒江雪都不再钓，鱼钩也不必直，连河都呈现虚无的状态。这样的空把寻常垂钓，变成一种禅宗、哲学。
在另外的诗里，作者写道“风吹斜雨/
正是喝酒的天气”。这酒也该有花间的一壶雅酒之趣。这使我们知道这位“诗僧”俗家子弟啊，已悟透人生，人生只有一瞬吗？
以渐凉的心境
将一生写成格言
听过唱过遗忘过的歌或诗 很多
不论感官也不论灵魂
没有谁
能预言最终的旋律
殷殷的向往
然后
认真或随意地
听一首
谁写的歌或诗呢
如
望着望不见底的茶杯
以一杯茶的姿势
自觅怡然
一愣神
便是一生
——《心境渐凉》
其实人生要在一瞬间展开很长的美丽！
花含笑，人含笑，风下点头的那种微微笑多香。菊花在微笑，菊花在对谁微笑呢？拈芙蓉微笑，笑意已比诗意香呢。
谁举那些火把烧出向晚的深度
谁一展红颊浪涌霞云
枝叉横斜深浅
晾晒一声声微笑
你可以任意在哪一棵树上
体味什么
这里的你相当于一只鸟呢，亦或等于一枚果实在枝梢微笑、体味什么呢。这里面就有禅诗的深度。
2005年初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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