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娘歌

(此长江水系的“满山歌”新近发现于开化，

我称之为“中国的阿里郎”，好久没为如此

的民间山歌而感动了……)

紫竹移来江边栽,     紫竹大来绿阴长。
康公无男思念子，    州州县县去烧香。
烧得佛祖显灵验，   生得儿女有一双。
孝男取名康太保，    淑女取名康九娘。
来往君子若借问，    九娘家讲排场。
九娘家庭是大富，    村村都有康家田。
一条来龙保水口，    二条来龙护村庄，
三条来龙应太保，    四条来龙应九娘，
三十五里桃花店，    四十五里杏花村，
九娘家中是大富，    门前狮子是黄金。
根根柱头檀香木，    个个柱磉用金镶。
八角楼台红粉刷，    四根石柱起牌坊。
厅堂几多油漆桌，    四角官厅花栋梁。
一对金鸡梁上走，    两条金犬守门枋。
门前花果成双对，    百鸟飞来花中藏。
九娘家中是大富，    鸡鹅鸭鸽漫山塘。
大小猪羊不算数，    放出狸马啼山岗。
黄牛放牧三百条，    水牛养来置田庄。
置得田庄村村有，    收得五谷十万仓。
三百多人看仓屋，    四百多人晒谷粮。
九娘一日三盆水，   洗过脸来巧梳妆，
前头梳起盘龙发，    后头梳起插花黄。
两边梳起龙相配，    中间梳起月团圆。
前插金花十二朵，    后插银花十二双，
身穿黄罗衣一件，    八幅罗裙绣凤凰。
九娘行步移三寸，    三步行来九寸长。
行如芙蓉花一朵，    坐似南海观音娘。
手提明镜团团照，    镜中容貌赛绍婵。
九娘妆罢无别事，    日日闺房绣鸳鸯。
一绣金鸡来报晓，   二绣百鸟朝凤凰。
三绣桃园三结义，   四绣鲤鱼跳沙滩。
五绣红娘传书信，    六绣张生戏红娘。
七绣天仙七姊妹，    八绣八仙过海洋。
九绣芙蓉花一朵，    十绣郎心对妹心。
房里绣起房外看，    百样故事绣成行。
世上百事成双对，    唯有九娘难成双。
九娘一时心想起，    一夜想到大天光。
上村想去五里路，    下村想去十里长。
上村下村都想遍，    想到村头美张郎。
张郎骑马门前过，    九娘请进喝茶汤。
张郎急忙跳下马，    二人对坐成一双。
左手捧茶微微笑，    右手递盅心爱郎。
铜盆打水郎洗脚，    笼内拿鞋十二双。
先拿六双嫌太短，    后拿六双又太长。
大小试穿不如意，    一夜再绣鞋一双。
张郎穿鞋见九娘，    九娘厨内暖酒汤。
九娘从来不喝酒，    今日陪郎饮三杯。
喝了三杯果子酒，    面带桃色更姣艳。
九娘年刚十八岁，    张郎十七正相当。
张郎开口把话讲，    九娘细听说短长。
你是富家千斤女，    我是贫家种田郎。
腰边无钱又无衣，    不敢提亲娶九娘。
九娘马上开口说，    张郎听她讲一番。
你有真心来待妹，    我有真心打扮郎。
帽子采购苏州府，    绫罗藏在九娘箱。
打开笼来启开箱，    拿起绫罗作衣衫。
长衣做起三十件，    短衣做起二十双。
长长短短都做起，    羊皮裘袄过冬寒。
早起裁剪裁到晚，    一夜裁到大天亮。
上身穿起三四件，    下身穿起五六双。
天上太阳落西山，    好与张郎进闺房。
我笑张郎好大胆，    男人敢进女人房。
我笑九娘好大胆，    绣好花鞋等张郎。
挂起明灯放下帐，    口口叫郎脱衣衫。
张郎脱开白如雪，    九娘脱开白如霜。
张郎身上檀香木，    九娘身上桂花香。
与你二人好一比，    好比张生戏红娘。
一更与郎同上枕，    二更与郎肚上眠。
三更与郎悄悄语，    四更与郎共绵缠。
好比久旱逢甘露，    一夜欢乐到天亮。
睡到五更天明后，   红罗帐内嘱张郎。
嘱咐张郎无别事，    宜少饮酒莫赌钱。
喝酒生怕损坏体，    赌钱更是惹祸殃。
一日三来三日九，    张郎来了有一年。
不觉张郎周年满，    九娘肚里有儿郎。
  吓得九娘团团转，    手拿银钱点药方。
一点红花半点吃，    二点桃仁夹麝香。
一更吃下二更痛，    三更打下小儿郎。
解下罗裙包好儿，    抱起我儿送长江。
长江水浪慢慢流，    莫把我儿冲大浪。
我儿不是短命鬼，    有娘无爹不敢想。
我儿并非无饭吃，    九娘心愁不敢扬。
张郎哭得肝肠断，   九娘哭得断肝肠。
二人啼哭回家转。    揩干眼泪不敢言。
八月十五中秋节，    九月初九又重阳。
不觉九月重阳到，    一家大小呆厅堂。
大大小小四处看，    不见九娘过重阳。
上屋下屋都寻遍，    见在高楼陪张郎。
大叫三声人赶到，    小叫三声捆张郎。
拿到张郎厅堂打，    拳打脚踢不留情。
拳头脚尖如雨点，    麻绳铁锁最难当。
叫声哥哥不要打，    打死人来闯祸殃。
我家不是官堂上，    打死人来要命偿。
吓得九娘无计施，    罗裙点火烧厅堂。
前头烧了三间屋，    后头烧了九个仓。
哥哥嫂嫂去救火，    九娘飞步到厅堂。
手提钢刀闪闪亮，    割断麻绳放张郎。
不要慌来不要忙，    后面花园先躲藏。
手上戒指都取下，    拔下金钗十二双。
送郎路上打中伙，    送郎路上喝茶汤。
打开笼来启开箱，    取出黄金五十两。
你到外乡做生意，   亏本无利莫回乡。
有本有利回家转，    九娘等你结成双。
做客莫做贩牛客，    一头稻草一头毛。
吃了多少泥浆水，    睡了多少无脚床。
做客莫做花线客，    挑起笼箱走街坊。
皮罗敲了一下响，    十八姑娘靠笼箱。
十八美子村村有，   那有九娘好心肠。
做客要做绫罗客，    本大利大多挣钱。
想喝就喝冬老酒，    要睡就睡象牙床。
你今只管做客去，    莫在此地惹官方。
行路莫把我来想，    坐下莫把我思量。
如今世上人眼浅，    说话半句又多言。
送走张郎他乡去，    九娘碎步回家园。
来到家中不敢哭，    一家大小问九娘。
问声九娘那里去，    哥哥骂我送张郎。
大大小小来讥笑，    笑得九娘无处藏。
九娘一时想不开，    想到南方去悬梁。
坐在房中哭又想，    可怜张郎走远方。
指望两人同到老，    谁知今日我先亡。
一别别了康公爹，    一生养女一场空。
本是康家闺中女，    谁知今日去黄泉。
二别别了我亲娘，     十月怀胎费熬煎。
来世再报养育恩，     母女恩情如天长。
三别别了我张郎，    九娘思念挂心肠。
今世不能共枕睡，    来世与你共眠床。
四别别了康大哥，    一周一岁带大我。
哥哥嫂嫂成双对，   为何九娘难成双。
五别别了康大嫂，    嫂嫂笑我想张郎。
可恨嫂嫂心太狠，    笑我天天陪张郎。
六别别了金交房，    不能绞剪绣鸳鸯。
绣房花彩样样有，    九娘抛了彩花妆。
七别别了红罗帐，    红罗帐内不风光。
金交房内鸳鸯镜，    鸳鸯镜里我孤单。
八别别了鸳鸯枕，   无有九娘枕上眠。
夫妻恩爱断了线，    张郎落难谁可怜。
 九别别了我闺房，    春夏秋冬守空房。
今与张郎难团园，    天南海角各一方。
十别别了众乡邻，   邻里乡亲挂心肠。
和睦相处如兄姝，   今日相隔在阴阳。
十般情义都别了，    九娘含泪自悬梁。
打开笼来启开箱，    取出绫罗八尺长。
一头套在红粉颈，    一头挂上紫花梁。
九娘含恨走绝路，    吊死一命见阎王。
八十老母厅堂过，    听见九娘已悬梁。
大叫三声人来到，    小叫三声救九娘，
今朝欲是能得救，   康家万幸免灾殃。
人参吃下都无用，    九娘绝命见阎王。
打开笼来启开箱，    取出绫罗妆九娘，
上身妆个乌鸦色，    下身妆成放毫光。
 抬到南山大路底，   葬在南山大坟场，。
张郎经商生意好，    收拾行李转家乡。
来到南山大路边，    只见南山大坟堂。
歇下行李忙相问，    这是哪家茔坟场？
老人开口来相告，    凤凰山下康九娘。
吓得张郎魂魄散，    忙掏银钱买猪羊。
买来猪羊坟上祭，     哭天哭地喊九娘。
当年九娘情意长，    不廉贫穷许张郎。
白天针线缝衣服，    夜里挑灯做鞋双。
哥嫂将我送官府，    忍辱冒死救张郎。
拔下金钗和戒指，    送给张郎去逃难。
为了张郎一片情，    八尺绫罗吊花梁。
张郎越想越断肠，   一气死在坟堂旁。
只见张郎殉情死，    众人为郎踩山场。
南山踩到北山转，    并无一地葬张郎。
年长老人出主意，    埋在九娘坟边旁。
张郎坟上栽松柏，    九娘坟上栽桂丹。
松柏常青不落叶，    金桂开得满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