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网上和好友聊天，我随口问：你今晚吃什么？对方答：昨天去超市买了只德州扒鸡，再煮点粥，炒个青菜。

    我就顺着这句话，想起十来年前，曾经带了一支团队去苏沪杭旅游。我们的行程安排，一般是苏州进，上海出，标准高一点的团，会安排往返乘坐K33/34次列车。这辆车中途停靠十几站，其中就包括德州。

    彼时，我们团的钱领队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曾经自我介绍说，没有太多的爱好，最大的乐趣就是吃。一路上，他果然用自己的表现证实了这一点，别人的热情都在水乡、断桥、城隍庙，而他的眼里只有万三蹄膀、西湖醋鱼和南翔小笼包。那一趟旅行很是顺利，大家都玩得开心，也累了，返津的火车上，很多人都早早地睡下了。

    我看看书，又迷糊了一觉，醒过来，发现领队一个人，正两眼放光地在窗边坐着。我有些纳闷，就起身和他打了个招呼，问：这么晚了，您还不睡啊？

    领队说：不睡，车马上到德州了。你知道德州扒鸡吗？很有名的。

    我说：知道，但没吃过。

    领队立刻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划着，说：三年前，我在德州开会，吃过几次德州扒鸡，那个好吃啊，香，咱天津的烧鸡可比不了。这眼看就到德州站了，一会儿站台上就有买扒鸡的，真空包装，买回去能放一个月。你正好也醒了，买几只，带回去，保证你爱吃。

    我还真爱吃鸡肉，让领队这一鼓动，有了购买欲。可是抬手看看表，这大半夜的，还有人在站台上卖扒鸡？

    有啊，领队说，保证有。车站的人当然睡觉去了，可是当地的老百姓不会睡的，赚钱嘛。

    说着话，车就进了德州站了，我跟着领队下到站台上，别说，还真围过来几个老乡，拿着花花绿绿的塑料包装袋，上面一律印着色泽诱人的整只扒鸡。老乡说，里面都是真空包装，买回去慢慢吃，没问题。

    领队问了价，立刻吓一跳，大声说：这么贵？宰人啊！

    老乡说：这鸡味道好，“天下第一鸡”么，贵点也正常。再说，半夜了还在这儿等着您，赚的是个辛苦钱。

    领队想砍价，老乡不同意。德州站只停车几分钟，时间紧迫，由不得来回磨叽，领队只好任人宰割，一边掏钱包，一边说：好吧，来一只。他又转头问我，你也来一只？我们合伙买，让他们把零头抹了。

    我摇摇头说不买了。其实倒不是嫌贵，一只扒鸡还是买得起，只不过这些老乡看起来个个脏乎乎的，布褂上的汗馊味逆风也能飘出几里地，指甲缝里还都是陈年黑泥，我看见这一幕，已经对他们手里扒鸡的卫生质量产生了怀疑。领队砍价的时候，我还瞟了一眼包装袋，发现连个生产厂家都没有，于是我咽了下口水，把馋虫强塞回了肚子里。

    第二年，这家企业又要组织旅游，我带了一堆行程单前去谈合作。领队还是去年的那位食神，我走进他的办公室，恰好有他的同事出差回来，在里面给大家派发土特产。

    领队一年没见，胖了大概十来斤。他一边示意我坐，一边仍然不住口地讲着山西醋的味道有多浓郁。我耐着性子等到他喝水的空隙，借机当众溜须道：钱处长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食家，去年旅游回来的火车上，他为了买一袋德州扒鸡，还坚持了半宿没睡呢。

    领队听到我说这几句话，立刻把胖手举起来，在空中摆摆，说：可别提了，咳，你那次没买就对了。

    为什么呢？我立刻想起了那些老乡，要说咱的反应能力就是一流，立刻问道：那扒鸡不干净吧？

    领队一脸霉样地答：不干净？要真是不干净倒好了……我回家，倒上小酒，迫不及待把塑料袋一拆，真空袋一剪，你猜怎么着？里面居然是半只臭烘烘的旧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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