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点评慈溪作品——《慈溪文丛》作品研讨会点评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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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主按]慈溪的作者是幸运的,因为《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的颁奖地在慈溪,自然滋润了慈溪的文学土壤,营造了慈溪的文学氛围。慈溪的作者是幸运的,因为慈溪市文联总想着为潜心创作的作者们搭建学习和发展的平台,只要你能认认真真踏踏实实地写出作品来,就有机会享受政府帮你出版,慈溪文丛》的出版和研讨就是一个实例。正如浙江省作协党组副主记、秘书长郑晓林先生所说:“浙江有一些地方的作家,一辈子都出不了书,而慈溪有些作家已经出了好几本,在这个出书的过程中,都有党委、政府支持,这一点非常了不起。今天,慈溪作家对面坐的,都是中国文坛大腕级的人物,他们除了参加本次《人民文学》长篇小说双年奖的颁奖活动,还为慈溪作者开了两场文学讲座,今天又在这里为慈溪的作品把脉,这种机会是千载难逢的。我相信,通过他们的点评,通过这样的指导,慈溪作家们肯定会受益无穷,在创作上有所悟,有所提高,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感谢他们。”
施战军(评论家、《人民文学》主编):
每一个作家,都是从寂寂无名的新手开始的,说不定你们当中就藏着未来的文学大家。
好的小说往往都是人物的思想、心思外化在他的某一个动作、某一句话的细节里面,就是说他内心的秘密不是通过作者表现出来的,而是自在地由人物本身生发出来的那些细节来表现的。
慈溪文联这套书交到大家手上的时候,可以说把我们也打包进去了。这套书对于我们来说,向我们传达了当地文学创作的一种地理状况,让我们一下子能够摸到底细。尤其是作为刊物来讲,与一个地方或地区的关系是非常有意思的,我们《人民文学》杂志是每个编辑负责几个省份或地区,发现有的地区的文学相对比较发达,做的文学活动比较扎实,作者培养得比较快,文学就会显得比较热闹,慈溪也是这样。这套书其实就是给全国来的人看看,我们这里有很多人在写作,所以这次活动意义非常大。虽然我们来了以后节奏有点紧,脑子还有点蒙,但是这是一件非常严肃、非常有意义的事情。每一个作家,都是从寂寂无名的新手开始的,说不定你们当中就藏着未来的文学大家。
点评俞妍的《青烟》
她的小说以城市生活为主,紧贴着路面在走,她里面无数次写到开车、坐车,人和人之间的故事,有一种年轻人的欢悦思维和对于生活的某种悲剧的思考。所以我们感觉她写起来很灵,有很多想法融入到小说里,但是故事讲出来又非常的素朴,看不出多少痕迹。这部小说的好处在于,基本上看不出她使用了哪些技法,我觉得一个刚刚开始一步步往上走的作家,尤其要注意这一条。我们一开始写作就被某种观念、某种模式、某一个作家所遮盖了的话,你可能要走很长时间的一段黑暗的路,但等你走出这个隧洞以后,你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天地是这样的光亮。
我们学习中外作家的时候,应该想到,我绝不是要成为那个作家的复制品或某种样子的新的试验品。我从你的小说里面,看到你阅读了国内外一定量的文学作品,你基本上把握了我们现在文学创作的基本情况。我们现在很多年轻人以及在一定层次上的作家,他们有的时候会羞于或者说不太好意思谈我们自己的作家,特别是跟自己同代的作家,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事实上,我们很多的写作里面,得到同代人的滋养还是比较多的。
俞妍的小说《美容店的女人》、《权利》、《小男孩和伞》等几篇给我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我注意到,小说的叙述、讲故事、塑造人物、描画心理等方面的能力都很强。你的语言能力已经非常好了,我觉得你还需要提高的是语言本身,小说有时候并不是要多么华丽的语言,而是需要属于小说本身的更加质感的语言。好的小说往往都是人物的思想、心思外化在他的某一个动作、某一句话的细节里面,就是说他内心的秘密不是通过作者表现出来的,而是自在地由人物本身生发出来的那些细节来表现。
另外一个你没有解决好的是时间性的叙述,尤其是对于时间的小说化的表述能力,是最能体现一个作家水平的。最好的表达时间的方式,是用一种自然态来表现,就是从人物和物象本身来表现出来。比如《周末》这篇小说,时间性表述上还是比较刺眼,有好几个“这时”、“就在这时”,这样的小说,到了一个有经验、细心的编辑手里,他可能就会觉得这小说我不能看了,过掉了。其实,仔细看你这篇小说,非常有味道,但是可能因为一个时间性的表达不够小说化、文学化,这个稿子就出了问题。像你这样一个聪慧的青年小说家,只要有人指导一下,有些方面的问题直接给你讲讲,可能你以后的写作上,这些方面的问题就不会再出现了,你的小说就会更像好小说。
点评赵思舜《尘缘三昧》
他描绘的整个历史时间,我们都有过一些相同的感应。《尘缘三昧》分了三章:心经、心觉、心缘,心经相对比较短,心觉也不太长,心缘很长,但心缘其实可以拿出来独立成小说也是很精彩的。而且,它们之间勾连的关系不是很密切。我喜欢心经跟心觉,而写到心缘的时候就完完全全掉进了滚滚红尘,前面从小孩到少年真的是写得好,但心缘开始是成了一个真正的小伙子,开始进入了社会,各种各样的色彩往身上涂抹,写得很复杂。
前两章带有乡村的人文色彩,抓不透、不可知。在乡村文明氛围里,人的敬畏之心更强,一旦踏入城市以后,人就开始变得什么都不怕。心经和心觉,你虽然写的是尘缘,其实你没有离开的是天和地。它既是成长小说的模式,同时带有一种世情小说的欢悦。随着天殇的长大,他的这些所有的故事可以纳入到我们现在中国作家写得不是那么精彩的区域,就是写中年危机。中年危机国外作家写得好的很多,中国作家这方面写的好的不是很多,偶尔会有一些。而你这个写的是青年时候的中年心态,那么在中年心态的时候,就会出现一定的问题。在中年的层面上,他对世界的认识开始复杂化,在复杂化的过程中,他过去单纯的东西就被慢慢地肢解掉。中年危机的过程,其实就是如何去找回那个支撑过去单纯的精神力量,这样的话,你的小说人物的韧劲就可以贯穿在里边。
小说中你一直试图在寻找这个东西,但他所有的安慰都来自于女人,这一条就有问题。对一个身体已经达到成熟度的男人,如何在心理、感情的成熟度上再去探索他,这是一个困境,这个困境可能是我们所有中国作家都要解决的一个困境,但我们在下笔构制故事的时候,往往会偏于欲望和这个社会给人带来的伤害这方面去思考。文章中你给天殇本身赋予的信任还不够多,如果能够稍微多那么一点点,你就可以既保持他的复杂性,也能保持他在感情方面不凌乱的可能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仔细梳理一下,把第三部分单独拿出来重新写一下,可能会是一部更好的长篇小说。
王刚(作家、中国传媒大学教授):
诗歌它太有魅力了,以至于人们现在可能很难缓慢下来,去领略诗歌本身的魅力。
当你在读他的作品的时候,进入他的文本里面的情境,你觉得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真的很了不起。
点评张巧慧《朔风无辜》
很客观地说,很多写小说的人,都是从写诗歌开始的。但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读诗歌了。张巧慧这个名字,我过去听说过,也在有的杂志上看到过,但这么近距离地读一个年轻女诗人的诗歌以后,给我的感觉是:诗歌是非常美好的,在今天仍然能够以非常朴素的名字打动我。比如《关于母亲》这首诗,在我认为是很有价值的,因为张巧慧的文字,有她很妙的一些东西,一旦读到了这样的诗,好像被电击中了一样。我不知道作为一个女诗人,她是从什么样的角度,抓住男人内心的瞬间,但这首很短的诗,抓住的尽是精髓。
诗歌有的时候就是需要那种语言,就是你读了以后会有快感。这些年,我读诗少了,在一般的概念中,好像人们觉得诗有点过时了,但是我发现,在慈溪确确实实还有这么优秀的诗人的存在。诗歌在我们这个时代,之所以被人们所忘却,我觉得这是因为诗歌它太有魅力了,以至于人们现在可能很难缓慢下来,去领略诗歌本身的魅力。但是诗歌在今天仍然存活着,而且你轻易不要碰它,你只要是碰了它,它就会赖上你。在读张巧慧写的这些诗的时候,就使我想到了很多很多东西,但今天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不能去特别的展开了说。
最后,我想提一个建议,你的很多诗都比《朔风无辜》要灵动、透明、亲切,更能抓住我。从你个人角度,为什么要以《朔风无辜》这首诗的诗名来冠在你的这本书上?其实,你以其它诗歌的意境、情趣来给这本书命名,有可能会让我们觉得更符合你的诗歌给我们留下的强烈的印象。
点评岑燮钧《文人之美》
直到今天,我都被余秋雨与中国古代历史人物、文化有关的散文深深打动,而且记忆得还非常清晰。读岑燮钧的文章,又一次让我重新去体会当时所感受过的东西,只是时间又过了20年。作者本身的再解读在当今这个时代带给我们冲击之后又有了新的印痕,这是留给我最深的印象。
在读岑燮钧的散文之前,我始终还有一个疑问:过去的历史人物真的有他们所说的那么伟大,那么好吗?我们没有见过他们,我们怎么去感受?但是我在读岑燮钧的文章的时候,我感觉有时候文本就是文本,当你在读他的作品的时候,你被他的作品、观点吸引,然后你进入他的文本里面的情境,你觉得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真的很了不起,应该是值得尊重的。对于过去的一些东西的重新解读,是有其价值的,最早的时候如王国维他们做的解读,人们就以为这个事情就已经结束了,可是余秋雨又做了解读,今天岑燮钧再一次进行了描摹,表达了他自己的观点,所以我刚才强调文本的作用,意思也就是在这点上。
格非(作家,清华大学教授):
很多文章写得特别有味道,这个味道肯定来自于他本身扎实的文学功底。
我觉得情感方面一定要控制,只有你控制了情感,节制它,反而会增加阅读的兴趣。
点评周乃复《秋斋落叶》
我谈一谈读周先生作品的一点体会。首先,我觉得周先生的文史基础功底非常扎实,视野非常开阔。这本散文集里涉及到的有山水游记、地方掌故;字词、典故的考释;给别人写的序跋,应该说内容非常丰富,我在读的时候各方面都深受教益。这本书我粗略地读了一遍,有点不尽兴,我一定带回去认真仔细地拜读。
周先生的很多文章写得特别有味道,这个味道肯定来自于他本身扎实的文学功底,肯定是一个饱学之士,书的涉及面非常宽、非常多。我看到他给叶子写的序里面,提到皮亚杰的心理学,可见他对现代学术也比较了解。这部书的内容比较丰富,能引人入胜。这里,我对周先生有一个小小的提议:就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历史,是这个地区人文景观的核心,我觉得周先生有时间、有兴趣的话,可以对当地的风物掌故进行专门的考释、记录,这样的东西对于我们这些后辈了解这个地区地域文化的历史特别的重要。
点评叶子《今生有你》
这是一部关于育儿经验的作品,记录非常详实,带有某种资料的性质。我妻子曾经跟我说过:有了孩子以后,你买一部摄像机过来,以后有时间了可以慢慢拍,慢慢看。而叶旭蓉做了一件更有意义的事情,她花了那么多的心血,充满情感地写了跟孩子之间的交流,一点一滴,写得非常深入,读起来真是太好了。
文章特别好,如果说有一点点意见可以供你参考,那就要从文章本身来讨论:第一方面,我们为什么要写作?文学在某种意义上是经验的交换,把自己的经验写给别人看。但是有孩子这样的事情很多人都有,那么你首先得回答一个问题:别人凭什么看你的东西?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假如这个人没有孩子,你怎么打动他,他没有你这样的经验;第二、这样的经验对于每个父母来说都过于普通,你怎么打动他。这是需要我们来思考的问题。第二个方面,我觉得你喜欢用正笔,很少用侧笔和反笔,情感非常饱满、真挚,但是这样的书连续读下来,会觉得有点累,因为你的情感太饱满了,读多了以后会觉得疲劳。所以,我觉得情感方面一定要控制,只有你控制了情感,比较注重节制它,反而会增加阅读的兴趣。你以后写其他类型文章的时候,应该考虑其他的笔法,这样可以使文章耐人寻味。
宁小龄(《人民文学》副主编):
找准自己的定位:我就是要这么创作!我就是要这样来写!
在诗的关键处,一下子就有了他的见解、见地,特别是那种分寸感,对那种空间的想象,确实写得很独特,很有味道。
点评徐刚春《城北爱情故事》
我做编辑多年,经常看各种各样类型的作品。徐刚春的小说,可读性非常强,读起来感觉非常酣畅淋漓。徐刚春写故事的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包括这个情节的安排,人物个性的设置等等。总之是一部非常好看,阅读起来非常轻松的作品。
有时候因为职业的关系,我们在单位编辑部总要拿到一摞一摞的稿子,而很多作品很不好看,很不好读,读起来龇牙咧嘴,愁眉苦脸,倒不是他有什么微言大义,也不是他有多么高超的叙述让我们不了解,而确实是写得有问题。如今,可读性有时候成了一个非常廉价的词语,其实我觉得这是一个很高贵的词。我们过去的很多作品,其实都是很讲究可读性的。因为在刊物工作,有时候看到很多作者写东西,太不注重可读性,这种感受我特别强烈。有时一堆稿子看下来,一直看到发稿,真是看得非常痛苦,这是一个文学时弊,是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把作品写得那么难看,为什么让我看不下去?我觉得徐刚春的小说,它尽管可以归类在网络小说、通俗小说这个范围里边,但是提供了一个经验,就是一定要把小说写得好看,要让很多人愿意看,而且看了之后放不下,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小说的写法。当然我不是说所有的小说都应该这样写,但是至少在目前,我们能看到的很多网络小说,都很强调这一点。为什么他们的点击量这么大?为什么有一些我们所不知的网络作家他有那么多的粉丝?我们搞所谓纯文学创作的人,或者是搞严肃小说创作的人,是不是也应该借鉴一下?这确实是值得我们思索的。
当然我并不是说徐刚春的小说就好到什么什么程度上去了,他也是一种类型化的写作,真的是这样,但是我觉得他对自己的定位是很正确的:我就是要这么创作!我就是要这样来写!这无可非议。小说创作不应该排斥类型化的写法,因为他也有很多的读者。所以我看了徐刚春的这个小说之后,真的感觉到很意外。我看到他的一些资料介绍说,他在网上陆陆续续发表出来之后,点击量几百万!我也感到很吃惊,虽然我以前没有看过,尽管我们说他小说里面有很多套路化的东西,比如英雄救美啊,一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关系啊,等等。但是他写得栩栩如生,引人入胜,他有这种能力。这个小说是能抓住人的。这是我阅读之后一个特别强烈的一个感受。
要说问题,就是怎么尽量减少一个套路化的东西,这是我的一个期待。不要被这个故事或者类型化的东西所捆绑,应该尽量在通俗小说和严肃小说中间找到一个路径,不要太通俗化、太故事化、太套路化。我觉得这位作家还很年轻,以后的创作空间还很大。如果能找到一个新的路径,能借鉴严肃小说的一些元素,比如说,我们光有故事是不够的,我们至少还要对生活有一点看法吧,有点认识吧,有点思想见地吧?我觉得这都是在这部小说里所稀缺的东西。如果在这方面加强一些,那么我相信你的路子会越走越宽。
点评陈德根《忍冬花》
我知道在慈溪有俞强、张巧慧,陈德根的诗歌,我看了之后是相当的吃惊,不仅因为最年轻,还因为他能写到这个程度,我觉得非常不容易。
陈德根的诗包括他的介绍,我都看了,比如他来自贵州,出来打工,在慈溪工作生活。严格来说他还是带有很多贵州的地域特性,有些诗句是写得非常不错的,相当精彩、相当漂亮的诗句在他的诗中不时会闪现出来。比如说有一首诗,是写爱情的,这样写的:
于是你让我再抱紧你一些,
紧到刚好叫做耳鬓厮磨。
我觉得这句诗写得特别有味道,情侣之间的拥抱,你让我再抱紧你一些,紧到刚好叫做耳鬓厮磨。最后的耳鬓厮磨用得真是恰到好处,特别是那种分寸感,对那种空间的想象。这种类似的诗句在你的诗歌中真是很多,单挑出来都会让人眼前一亮。
我觉得这里面写得比较好的是写你的亲人的,可能是有情感的因素在里边,尤其是写父亲,给我印象很深,题目叫《与父书》,就是写给父亲的书信,推心置腹的。儿子要和父亲做一个推心置腹的人是很难的,尤其在中国,父子之间常常是有距离的,常常不能做推心置腹的人,而他把父子之间的这个关系写得真是有独到之处。他是这样写的:
两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多少次化干戈为玉帛
不再恶语相向不再相互猜疑
点着灯让每一条走过的路渐次清晰
其实我们可以虚拟更多有着明晃晃月光的夜晚
原本,我们可以失眠可以流干泪水可以抱头痛哭
不过今夜只是谈论幸福
父亲,就这样一颗草木之心靠近了另一颗草木之心,两个面对着面的男人
终于从对方的身上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影子。
我看了以后确实被打动了,就是他形容父与子,两个男人都是草木之心,而且面对面的,重新从对方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确实写得很独特,很有味道。
还有一首诗是《脚手架上的人》,这是感觉很好的一首诗。诗是这样写的:
阳光照亮了在高处的人低处的生活,
平静而屈辱的一颗心。
写人在高处,但是地位是在低处。尽管诗不长,前面的地方我并不觉得很好,但是在这个诗的关键处,一下子就有了他的见解、见地,把这个人虽然工作在高处但是社会地位却是在低处的这种感受,这种不平等写出来了。这是我对陈德根的诗的一个大体上的看法。
你写诗的时间不长,2006年才开始,到现在也就6年时间,我觉得你的诗句有点不太讲究,语言有些松散、平白。另外我想说,你写得好的那些诗能引起大家的共鸣,但有些诗写得不到位,你想表达的意思就常常也表达得不到位,不知道你要表达什么,而意象又很繁复,容易引起歧义,倒不如像《脚手架上的人》这样简明扼要,主题明确。包括你那首长诗《和一场雪穿越苦难》,我没统计有多少行,但里边的意象太复杂了,表达的意思太多了,而且有的东西表达得非常不到位,一场雪、一场雪,那种反反复复的排比,我觉得这是一个问题。另外,比如有一首诗叫做《雨水,打开了江南的耳朵》,题目挺好的,但是一读,就不知道里边写的什么,因为我们看到打开了耳朵,就觉得是写听觉的东西,可是你里边提供的全不是听觉的东西,你说有通感吧,我觉得里边也没有,你所表达的东西跟你的题目差异非常大,类似的诗在里边还有一些。不过我觉得就你的年龄和你现在的基础,包括你现在的写诗的感觉来说,我觉得还是很有发展空间的,所以对此我也保持期待。
邱华栋(作家、《人民文学》主编助理):
诗歌是语言的黄金。您诗歌的底色是浪漫主义情怀和唯美主义的美学特征,是亮的,是美的,是丰富的,是简单的,是绝望之后还充满了希望,所以读您的诗就仿佛见到了您这个人。
诗一定要飞起来。当我们站在地域文化的概念上的时候,大地太重会把你吸住,好在他会不断地做一些挣脱,能从地域性的经验跃升起来。
首先,我祝贺这十四位作家。这套书出得非常漂亮,样式也非常整齐。这些年走了很多省市,见到不少地方出的当地作者的书,你们这套可以说是最高水平的少数几套之一。有散文集,小说有长篇,有短篇集,还有四本诗集,这个阵容非常大,印刷的质量也很好。昨晚我把四本诗集反复摩挲,非常的羡慕,因为我最近也写过好多诗还没出版。我觉得慈溪市委宣传部、慈溪市文联做了一个特别棒的事情。
点评沈建基《驼铃回响》
沈建基先生生于1945年,那么今年就六十七岁了,已经出了五本诗集,加这本是第六本,我觉得特别棒。您说早年做过养蜂人,其实养蜂人在我们心中特别充满诗意。大概是1987年我18岁的时候,读过苏童的一个中篇小说叫《你好,养蜂人》,写的就是他跟着一个养蜂人跑来跑去,但就是找不到那个养蜂人,而养蜂人总是消失在各种各样的花的后边,这感觉就在我这个18岁的少年的心中荡漾起了那种诗情,特别好。
但实际上,养蜂是一个非常艰苦的工作,我在新疆碰到过一个养蜂人,和他一聊我才知道,养蜂人的生活就是躺在星空下,还要面对强盗,实际上过的是一种流浪汉的生活。尽管有一种诗意,实际上面临着一个最底层的、最残酷的存在的压迫。我觉得沈先生近七十了还保持着一颗十七岁的心,所以对我来讲就是非常好奇。
第一点,你的每一首都充满了一种形式感。你的诗总是具有一种阶梯的美感,比如第一行是顶头的,第二行是顶头的,第三行开头就空两格,第四行的又是这样,每一首诗都首先赋予了一种形式感,这个很重要。我们想起了苏俄诗人马雅科夫斯基的“阶梯诗”,他赋予诗就是这样一个形式。有时候我们看到这个形式就感觉特别能控制住它。形式上我觉得你经过了多年的锤炼,这方面你已经做到了收放自如,控制得很好。
第二点,诗的题材极其广泛,显然你是在大地上到处走过的人。我特别注意到您创作的时间,都是最近一两年写的,个别诗像“初恋”的部分回忆到了1967年。你这五部分,第一部分叫“大地涌动”,我喜欢朗诵里边的一首诗《大地》,感觉这里边其实有你养蜂人的一些经验,虽然写于2011年5月23日,过辽西大地。从题材上来讲,你这个第一辑是“大地涌动”的意象,第二辑是“橄榄树”,有一些充满温情的片段的回忆,第三辑里面有一个关键词叫做“月亮有雨”,写到了爱情,而且直接将你牵到了1967年的一些回忆,里面还有些备注,说喜欢一个蒙古族姑娘等等。我觉得诗人的心是透亮的,实际上你个人就浸透了诗人的单纯的美,特别可贵。这本诗集,它并不太厚,但是从几个侧面,可以看出你阅历丰富。
第三点,你的诗句锤炼得非常的简洁,非常的难得。诗的控制力和用词非常简劲,显然是经过了锤炼。因为诗歌是语言的黄金,如果在语言上不能达到一个状态的话,那你很难控制它,就会出现里面有很多废字的现象。诗集的整个风格让我想起了一些诗歌的流派,比如苏俄的一个诗派叫做“轻诗歌”。你的经验很多来源于生活,甚至来自古典诗歌的意象,同时你把现代诗的开放,锤炼得也很好,底色就是浪漫主义情怀和唯美主义的美学特征,是亮的,是美的,是丰富的,是简单的,是绝望之后还充满了希望,所以读您的诗就仿佛见到了您这个人,虽然我今天才见到您。我也在写诗,所以我要向您表达我深深的敬意。
点评俞强《在连接线》
在我看俞强这个诗集之前,我就把他这些年送给我的六七本诗集放到一起重新看了一遍,按捺不住激情我就写了一篇评论。
两年前,我们就俞强的诗歌还专门开了一个小型的研讨会,我觉得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文学地标式的人物,而慈溪的文学地标式的人物我觉得就是俞强了,因为俞强他创作的时间比较长,有二十多年了,是这个地方第一个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已经写了近千首诗。在他多年的创作生涯,最大的一个特点是什么呢?就是他能把非常丰富的浙东地域文化的元素融到自己的诗歌里,几本诗集写的全是慈溪这个生他、养他、育他的这个地方的文化符号、地域符号、地域经验,不厌其烦,不断拓展,形成了一个特别宽厚的世界。在小说家里面,好多作家书写地域文化经验成了大师,比如贾平凹写《商州》系列,比如莫言写山东高密东北乡,苏童的香椿树街,迟子建的漠河,韩少功的湖南汨罗马桥,阿来的阿坝机村等等,作品里融入地域文化经验会显得非常浓郁,非常轻松,也很好写。但对诗人来讲就显得难一点,因为诗一定要飞起来。当我们站在地域文化的概念上的时候,大地太重它会把你吸住,好在俞强他会不断地做一些挣脱,能从地域性的经验跃升起来,从而写得更加丰富,我觉得这是他的一个特点。主要体现在他的《大地之弦》和《杭州湾的滩涂》这两本诗集里边。第二点,我觉得俞强非常擅长从日常生活中提取诗歌的元素,写出一组组当代生活之歌。我喜欢读他的《一滴雨还没有落下来》,就觉得它里边找到了一种歌谣般的回旋,而我们读西班牙诗人洛尔迦诗的时候,就会发现他的诗里面就有类似吉普赛歌谣那种民歌的回旋,而俞强的诗作为汉语诗,他能把日常经验处理得这么丰富,传达出日常经验之上的一个非常丰沛的东西,这是我觉得俞强非常伟大的地方。我就是觉得他能写出一些比较质性的诗。诗非常丰富,题材非常广阔,比如这首诗他就两句,就叫《无题》:
有时候你满天跑到处寻找丢失的钥匙
殊不知钥匙一直紧攥在你自己的手里。
这种话我们可能以别的方式表达过很多遍了,但他用这两句再重新来一遍,还是富有陌生化的美感,陌生化的效果,我觉得这就是俞强特别猛的地方。他的诗歌有的还触及到了生活中的绝望感,比如《钉子的哀歌》,在座的诸位可能很多都是螺丝钉,在生活的某个部位挣扎,但是即使我们是钉子我们也有权利哀嚎:
我被谁敲打
事物的内部留下了我的烙印
我的另一半断在那儿了
自从被掐住的那一刻起
我就有逃遁的欲望
无论我被挤到何处
即使把我的个性连根夯没
我仍然感到自己
被一股相反的力量牵引
即使我被锈蚀的时间牢牢缚住
我仍然有一种向外飞翔的冲动
但我的另一半已经断在那儿了
谁听见坚壁的内部传来的
那一声撕心裂肺的
叫喊
哎,一下就收住了,其实每一颗钉子都想在墙里边蹦出来,所以他能想出很多很多这种质性的东西,所以俞强的诗可以做出更多的更丰富的解读,今天时间有限,我就先说这么多吧。
周晓枫(作家、《人民文学》编辑部副主任):
有时候我们就是需要一个被击倒的力量。在散文里也一样,有时候情之所至、语无伦次的东西,也是很珍贵的,胜过由于中规中矩带来的那种模糊。
高音一开始也许会引起注意,但是在一个重复性的节奏里会让人略感疲惫,反而低音的时候让人专注。
点评童银舫《梦田集》
首先我觉得让我来评论童先生的文字有点勉为其难,因为坦率说,童先生是个知识面覆盖特别大,信息量也很大的人,从史地知识、山水游记到书画鉴赏,从风物到人物,涉猎很多。刚才格非老师介绍周乃复先生的时候,我觉得你和他在研究方向包括志趣上也有一定的相似性,可能在史志方面,包括在史料收集方面都是特别大的专家。但坦率地讲,我个人在古典文学这方面基本是个盲区,在文体上,我还是一个读翻译文体长大的——这不是我的骄傲而是我一个非常非常大的短板,我不能做一个非常盲目的挑战者,因为对传统文化没有足够的尊重和了解的话,就没有资格成为反对者。
因为我是职业编辑,职编像一个啄木鸟一样,她找不到虫子就焦虑。我们知道麦克风往往给人以一种虚拟的权利,他往往以为自己有“先进经验”可以普及,很多时候他不知道自己所缺陷的东西,他收集到的知识其实不是他可以用来炫耀的。
您这个文字确实让我感受到了古典的魅力,也包括了他的严谨,他的正气浩然的东西。今天早上,我沿着这个街道去散步,碰到下小雨。我感觉南方的毛毛雨和北方的毛毛雨是不同的,我说尽管雨滴本身是没有重量的,它怎么下得这么密集,那个时候宁小龄主编就在那儿喷冷气似的讽刺我,说我见识短。我看这个文字就感受到在整个文章里那种古典的蕴藉的东西,所以有些感触。
在这个文章里写了很多的人物,而且往往是一些老者,或者是画家、剧作家、书法家,到晚年用北京话说就是天真不减的很多品性,还记载了很多与他们个人的交往,我觉得从资料来讲,他可能非常非常重要,可能这也跟您的职业有相联系的,我们看您本职工作里是不是必然要去储备一些东西?读起来非常朴素,也真挚,但是坦率讲,我有一些质疑的部分,可我想我们还有能量改造我们的未来的话,几个问号可能不至于构成对我们的摧毁,希望您能原谅。
我是觉得您写的这些老人很德高望重,他已经有了丰碑一样的人生,甚至有些已经作古,完全是缅怀式的,我们不好去深入的谈一些东西,以免一些阴影。但是我觉得完全这样写的话,如果不是他们的至爱亲朋,是否会特别津津有味地去阅读他们这些日常化的有文学意味的读稿?是否可以有些观察角度和叙述角度的个人处理?因为我觉得在写作上有一些古典的教养是非常高级的,但是要往前一步造成对这种教养的突破,就不能完全被自己的教养束缚,我觉得教养和我们内在的均衡造成一种均质的时候,可能在表达上面会缺少一些必要的活力,我说的不是文字中一定要有这种邪气,我说的是那种规则之外的独特的别趣,比如说这些老者身上是否可以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很个人化的东西?可以像小小的阴影一样使文字更加立体,要不然他就会相对来说有一种重复感。当你放弃他的复杂性的时候,他的生命性也会遭到一定的伤害。所以我不知道是您的工作性质对您的要求还是您个人的取舍,和我有一点点的区别。
今天上午艾伟也讲过,就是早年需要一些分析性的、理性的、客观的东西,但是为什么人到中年以后情感的力量会需要重新被考量它的价值?我想起一个南美作家谈论短篇小说写作的时候,他说小说如果用成绩来做比的话,长篇小说需要点数取胜,但短篇小说需要立即击倒你。有时候在阅读短篇小说的时候我们就是需要一个被击倒的力量。那么我觉得在散文里也一样,有时候情之所至、语无伦次的东西,也是很珍贵的,胜过由于中规中矩带来的那种模糊。坦率地说,我非常尊重你在文章里所表达出来的古典的学养,而且由于我没有“童子功”,所以我到现在再耐心的学习可能连皮毛都掌握不好,所以我是很尊重这个东西,我绝对不是反反复复说这句话,但是我是一直觉得从你的整个文字来看,如果您稍微调整一下角度和感受的话,会让文字描摹得更丰沛,质感,我觉得就是古典文化对您的滋养是否稍微对您形成了一点点的限制。这是我门外汉式的一种非常造次的看法吧。
点评朱菁《红尘说》
峻毅女士的《红尘说》,题材的包容性很大,从非常宏阔的名山大川,到一种短暂的际遇,再到身体上的疼痛,到交友,到散文式的理论的知识,写的对你的人的大概的描摹和理解,包括身体的跟腱断裂,我能特别的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是脚两边的韧带不断的受伤,所以对高跟鞋上的人生是怀有畏惧的,这影响了我的未来道路,包括微妙的影响到我心理的一些看法,那么我读了你用心写的那个疼痛,描摹得都很细致,文字上特别养眼,可能一部分来自天赋,一部分来自后期的阅读。
刚刚宁小龄主编说到做编辑,我们经常见到一个文章里有很多道刺,使你的眼睛不舒服,但是这种摩擦力不是让你停下来思考,而实际上是一种阅读的障碍,但是我在你的文章里很少发现,很疏朗,很怡心养性,结构感觉特别好。你这散文背后能看到你个人的一些率性,这里面有一种兴之所至的,好像涉笔成趣的,你也不是特别的收敛和特别的控制。我一上台,必先扎好八面旗的靠,套上厚底官靴——好似写什么之前给自己一个姿态设定,这样文字走起来就没有那种自如感,所以我觉得你这方面解决得很好,可能既有对自己文字的自信也有在性情上的坦荡。
我还是继续我的乌鸦风格。第一我觉得就是很认同刚刚格非老师说的所谓控制,就是能否适当增加一些低语,就是再调一下你在写作上的音量,不是所有的都要调,就是当我们在广场上对陌生群众来发表讲演,与在虚拟空间对我们所熟悉所信赖的人的讲演的音量是不一样的,我们的语感也不一样的,同时也是一个从表演走向自然,也是一个从夸实走向写实的过程。高音一开始也许会引起注意,但是在一个重复性的节奏里会让人略感疲惫,反而低音的时候让人专注。在有些场合,当你要表示你的决绝的时候,你的句子里的一个句号的宁静要胜过一个叹号的表面上的简洁和有力,甚至在写作过程中,我们发现当自己置身其中时,有时候省略号要比感叹号还多,有时候句号比省略号还多,但是这个慢慢调整,平衡的把握有它的普遍的规律,当我们克服表面的表情,而追求内在的支撑的时候,你这个声音因为你的坦荡而写得很直率,所以有的时候我觉得是要稍微调一下音量。
另外我觉得对常规的表达是否要一定的回避?刘和平给我讲过,他说他在编情节的时候往往放弃第一反应,因为第一反应一定是畸形,一定是印象,一定是套路,因为相对来说,我们第一反应除了在获得文字灵感和直觉的时候可能会有些天籁之音降临,但更多时候是我们习惯性的使用用法,而没有经过那么多的酝酿和沉淀,所以很惭愧地说,陈词滥调有时候会在我们的文字里留下印迹,我自己也这样,你说电视台的主持人为什么一上来就说给我们增加什么亮丽的风景线啊之类的句子?因为他说溜了,但说溜了不显词,磨损过多的时候会丧失他原有的魅力。而且危险不仅在此,我觉得固定词组的搭配在磨损他自身魅力以后还容易给我们一种叙述上的惰性,就像在滑冰的时候,如果冰面非常光华,速度很快就过去的时候,就会形成一个冰槽,当你再滑到那里的时候冰刀就会不自觉的滑到槽道里去,你滑的就还是那个轨迹,这有什么意思呢?这里头有些句子,写爱情之光啊,什么什么闪亮啊,这什么什么事情震撼我们的心灵啊,或者拥有什么浪漫啊,我说这种话不是不能使用,而是一定要注意使用的频率,让它成为一个偶尔的装饰音,而不能让他进入整个的旋律性的叙述中。
如果是一个编织物的话,它不能成为一个主调。如果我们对一个词建立一个知识,那所谓作家的职业就是要破坏你对整个词的知道,破坏自以为是的这种词对你造成的印象,那么这种印象是什么呢?有时候就是有了尘埃和积垢造成的固定用法,我觉得这容易造成一种叙述上的僵化。我觉得你写的文字很舒服,但是我觉得这是写作的重要一步,是我们写作的形象、写作的风格的一步,我要继续往前走,要越过一个瓶颈的时候,就要克服我们自身曾经的一个动力,这不是点评式的,因为也是存在在我身上的一个更严重的劣根。
马小淘(作家、《人民文学》编辑):
朴素和大境界是不冲突的,作品应该呈现出更大的心灵而不是生活的皮毛。
当你写一些长文的时候,更多的东西就会暴露出来,然后把这些问题解决掉的时候,自己的散文就会有一些更大的突破。
点评花花、月月《花好月圆》
我看这本《花好月圆》的时候,一看作者是花花和月月,以为是两个90后,因为是特别“卡哇伊”(可爱)的名字。这本书我从头到尾每一字都看了,我先说花花的部分。她的文字很有基础,文字感觉特别好,能看出受古典文学的影响,特别有艺术感觉,在集子里给我呈现的是一个浪漫的,有诗意的,敏感的同时又稍微有点强势的女性的形象。花花同学还是一个商业上的成功人士,这就特别难得。我上大学的时候就开始创作,毕业以后就进了杂志社,在我的生活经验里没有遇到过一个生意人,所以生意人给我的印象都是那种只知道钱,生活除了酒桌就是谈判桌——所以我想一个生意人有这样的灵动透亮的内心是特别不容易的,在做生意之余能用笔把它写下来,我觉得是体魄和脑力的考验,特别了不起。而且,花花散文里边的生活特别接地气,她泡文学论坛,在淘宝买东西,然后热衷于吃某一家的烧饼,什么生活琐事都能写,能让人感到是一个活得丰富多彩的人。
然后说月月的部分。月月在花花后面,看起来是比花花更内敛,更静美、淡雅的一种风格。我读她的文章的时候就感觉这个作家一定很瘦,今天看到了果然很瘦。她给我呈现的是一个受生活呵护的,很天真的至纯至美的女性。两个人在题材上有很多应和,包括岚炎,陆小曼,还包括两个人都提到了对严歌苓的钟爱,提到了第一届长篇小说双年奖期间跟严歌苓的一些交往,虽然表达方式上有些差异,可能花花更张扬奔放一些,月月更内敛安静一点,但是你们在想法上特别有默契。两个通过文字相识,有着十年友情的同性朋友,能有机会合在一个集子里我觉得特别难能可贵,也许许多年以后两位都像刚刚邱老师说的那样成为特别伟大特别猛的作家的时候,可能你们觉得这个集子不能代表自己最高的创作水平,不能成为自己的代表作,但是你们两个在一个集子里出现,比那些单行本更难得,它会成为你们纯洁友谊的见证。
月月的游记式的散文写得特别好,对自然的感知很灵动,其实一般写散文的作家都比较中意于写游记,但是你写的是格外有特色,能打动我。整体的问题就是觉得你们的题材还可以再放宽一些,就是还太拘泥于个人的生活,不够开阔。我们觉得拘泥于自己的生活,没有特别多的大道理是一种朴素,但其实朴素和大境界是不冲突的,作品应该呈现出更大的心灵而不是生活的皮毛。就像史铁生,他实际上就是一个一直在生病的人,记者采访他,说他一直在从事专业写作。他说不是,我是专职在生病,业余在写作。但是我觉得史铁生的作品从来就不是简简单单写些浮皮潦草的他的病痛,他从来不是心疼或者炫耀自己,他实际是在悲悯苍生。我觉得散文作者都应该有史铁生那样的标高。就是你的标高要是高,不管从什么样的起点,什么的入口来写,作品都会呈现出更丰沛的境界来。
然后说一点小问题,我觉得从花花的散文集子里看,是一种非常成功的女性的形象的感觉,难免还是会浮出一种小得意。你的日子过得太好了,而且也是特满足那种,但是我觉得一点小得意还是很容易限制你以后的笔力的。你们俩人后面第四章的部分好像都有一点跨文体的东西,可能有点像小说,也可以说是散文,就是发在报纸上说成散文、小说都可以的东西,很短,是一些小爱情故事什么的,给我的感觉是这都不如前面个人深切体验、经验的写得好,这是两个人共性的,感觉题材上太窄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样的题材是没什么文学追求的,你用最好、最华丽、最美的语言把它写出来,它那个小故事所呈现的精神重量还是轻了一点。像你们这样在语言上表现出很大才华的女作家,我认为从事这样的创作是对自己的一种限制,就是对你们个人的发展我觉得不是特别的合适。
还有你们俩都有的一点,就是价值观太“正”了。做人要老实,但是作品还是要有一点张扬的东西,可能花花比月月张扬一点,但整体给我的感觉就是你们俩是两个太好的女人,有点完美吧,其实作品有时候有点不完美的东西也是很吸引人的,你像李娟她为什么那么红?她也是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大世界,我们四月份在扬州颁“朱自清散文奖”,第二天李娟就是坚持不参加采风,我说为什么,她说不行,雨季之前必须把苗插进去,回去晚一天就来不及了,耽误我务农——就是她写的都是个人的很狭小的东西,但是她一出道就被广大的读者和批评界认可,就因为她也是个心怀世界大开大合的作者,我觉得你们两个要是再有一点李娟的东西,那作品就不可限量。以你们的才情,完全能够写得更好。我现在读你们的东西,感觉是两个非常完美的“白富美”(是指更白更富更美的女生)。就是在“白富美”的基础上再多一点眼界,再扩大一些,以你们现在对文字的掌握和这种阅读量、知识储备,那将会有一个更大的飞跃。(周晓枫插话:这里我再加一句话,因为我自己的毛病也是这样,关注自身的太多了,我自己在几年前写了一句话,实际不是我是罗兰巴特说的,就是提醒我自己:应该把作家想象为在一组镜子长廊里迷路的人,那里没有自己那里就是出口,那里就是世界,我就是对这句特别感慨。)
点评沈伟恒《边走边想》
黄磊有一个专辑叫做《边走边唱》,沈伟恒的这本书叫做《边走边想》,我读完以后就觉得他们两个气质特别像,是比较文艺的才子形象。他里面主要写了几种主题内容,一种是怀旧,写停电、儿时的记忆、小人书,另一部分是特别家常的,像外婆,又写一些街市上卖西瓜的,卖葡萄的,然后和这些人的交往,还有他买菜的一些情景。我觉得通过这些凸现出来的就是一个居家好男人的形象。比较难得就是,他有很多一部分是写的风景,比如有写柳树、樟树的篇章,现在我们写散文的朋友大多是在都市生活,游记、读书笔记、观影这种题材特别多,但真正看自然的很少,包括我们经常读到的游记题材,其实也很少有跟自然相关照,主要就是感怀,比如古代的历史,出过什么名人之类的,还有就是偏人文方向的,但我觉得沈伟恒对自然的感知,对柳树、樟树这种描述会觉得这个人是对世界有很多认识的人。
他集子里的文章不长,每篇节奏掌握得都很好,不拖沓,路数也特别正,比如《好一个“送”字》,就是写他隔壁一个小男孩送土豆的事情,那种童心,特别打动人;比如说写《炊烟》,特别有文人气质的小散文,是作者对炊烟两个字的认可;还有一篇叫做《跌倒不哭》,这里对细节的捕捉让我想起了我小时候,他就说他的外甥女还是侄女摔倒了,如果大人不哄的话就不哭,然后过了一会那女孩的妈妈问他疼吗,她立马就哭了。小孩子就是这样的,你不关心他,他就偷偷站起来了,你越是问他疼不疼什么他就越是哭个没完。这是我们生活中特别常见的小细节,我觉得他对这种细节的捕捉和描述特别到位。虽然他的散文集很多都是脚踏实地的个人经验,整体不拔高,但题材上还是不错的。
让我格外印象深刻的是他童年生活的部分,他的童年是在他外婆的老家,这个地点描述得很动人,所以作者成年以后很健朗、很通达的性格可能跟这么完美的童年有关。同时看出来这个作者是特别好脾气的人,他中间写到停车,涉及到停车的一种素质;写买北京烤鸭的密封袋回来,打开都是臭的等等,这些生活中好像挺容易让人暴跳如雷的事件,作者表现的方式都特别文雅,表达不满的方式都很高雅,所以我觉得是一个很谦虚、风雅,又诚恳、心态平和的才子。这个集子作为一个男性来说,他背后所体现的情怀就特别善意,特别善良温和。
如果说有什么建议的话,我就建议还是要写一些长文,因为他的篇幅都太短小了,几乎就都属于副刊上发的或者说是应景而作的,作为一个在散文上还有所追求的作者,我觉得还是应该试一下更大更长,自己能驾驭的一些题材。当你写一些长文的时候,毕竟不是写小说,可编的东西很少,更多的东西就会暴露出来,然后把这些问题解决掉的时候,自己的散文就会有一些更大的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