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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和一片沙漠——对杨献平和他的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的解读

(2007-06-18 14: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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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悟随笔

文化杂谈

散文中国

散文评论

沙漠

草原

杨献平

峻毅

分类: 读文★读人

一个人和一片沙漠

——对杨献平和他的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的解读

 

峻 毅

 

    我对作家与其生长的地域关系一直很感兴趣,起源是因为很多作家都把自己的童年和家乡当作写作思源,成名作似乎也与其地域有关。其实,每一个写作者,都是有自己的写作根的,正如一棵树木生生需要有根系和造房需要根基一样。进入散文中国论坛和新散文论坛以来,我对于散文家和一个地域之间的关系,还有重于个性写作的,更是有了浓厚的兴趣,一直偏心阅读散文家出自贴近大地写作的作品和用心灵突破性创作的作品,并且有意识对于成绩突出的作家和重于个性写作的作家的作品进行了解读,彼有触感,很受感动。陕西耿翔、甘肃二杨(杨永康、杨献平)、邯郸三剑(王克楠、桑麻、崔东汇)、东北王开、江南雪儿、军旅张利文、马明博等等……杨献平就是其中的一个。

    杨献平之所以突兀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就是因为他的散文和一块沙漠,一块时时带有淡淡的,隐隐约约的军营味道的沙漠有着休戚与共的关系。解读他的散文,我有就是解读一个地域历史的感觉。虽然他和巴丹吉林沙漠不是与生俱来具有了联系,但当我想起这片沙漠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会想到那个乐于把青春和写作挚情融入沙漠的人的名字——这个人就是杨献平。正因为如此,我把我的这篇拙作的题目拟名为《一个人和一片沙漠》。一个人是渺小的,但是他和一个地域联系到一起的时候,就不再渺小了,因为他的爱和情,甚至于生命已经和那个地域结合了。为了读懂那一片沙漠,我必须先要读懂杨献平,为了读懂杨献平,必须先要跟随他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因此我沿着他在沙漠的足迹,展开了为时三个月的有意识阅读之旅……

 

    一、沙漠是一个哲学字眼

    在没有读杨献平沙漠散文的时候,自认为从文字和地质的注解中了解的沙漠仅仅是沙漠而已,对去沙漠旅游采风并没有太浓厚的兴趣。在读懂了他的系列散文的时候,我才知道他脚下的沙漠不仅仅是沙漠,而是多了一个哲学字眼。沙漠的哲学,首先在于沙漠是有“胸襟”的,然后沙漠是有“思想”的,沙漠的思想不是外在的,是需要经过追寻者去努力开掘的。杨献平就是这样一个开掘者。

    沙漠在杨献平的眼睛里是有文化意义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当我在思索它的文化意义之前,必须先要弄清“还有一些什么别的意义吗?”这在杨献平散文《忧郁的阿拉善》里,有着综合叙述的“昔日名不见经传的阿拉善已经成为了我国沙尘暴最大的沙源地之一,其沙漠化土地面积已达总土地面积的百分之九十——从我所在的巴丹吉林沙漠西端的戈壁向北张望,阔大无疆的戈壁一色铁青,稀疏的骆驼草棵棵憔悴,一棵和另一棵之间距离很远,像是一群孤立无援的战士,矗立在旷世的戈壁当中,看日月流转,大风奔袭,严寒和烈日仿佛它们与生俱来的宿命——再远处,是无际的苍茫。天气晴朗的时候,天格外蓝和高,就连云彩的线装尾巴都能够清晰看到;若是大风狂浪,沙尘弥天,即使站在一棵树前,也难以看清它身上皲裂的皱纹。”

    沙漠当然是广漠粗犷的,但是沙漠是具有文化品位的,是有文化层次,沙漠甚至还是温柔的,这在他的《秘密的河流》是这样描述的:“沙漠的冷渗人肌肤,似乎一些急于取暖的虫子,而此刻的大地都是凉的,我站立,我呼吸,唯一的热身体,寒冷必将靠近和进入。河水在宽阔的河床中,突起的流沙湿润,形状绵长而又弯曲,在月光下面,它是黑色的,黝黑的黑,泛光的黑。躲在低处的河水没有声音,它好像不在流动,而实质上,作为水,流动和向前的本质,也是坠落和上升的过程。多少年来,就在河边,一个外来者,一个在沙漠干燥而又在河流包围中又时常潮湿难当的人,我的一切都是宿命,河流的赐予和沙漠的笼罩,乃至空旷天地的熏染和抚慰。”

    河流,这本是一个物象,而在杨献平散文里是却是一个重要的意象。河流是人类文明之母,即使是古代游牧民族也是逐草而居,没有水草,人类的生存是不可想象的。在杨献平对于西北的描写里,河流占着重要的一页,河流在杨献平的笔下是文弱的,是有灵性的,是非常女性化的,其最重要的河流就是弱水河。他以极大的热情颂扬了这条对于西北重要的河流。称呼她是从“巴丹吉林以及从它身体和灵魂中走过”,弱水河起初合称“弱水流沙”,其中的“弱水”就是《山海经海内经》记载的“水弱不能载舟,鸿毛不浮,是为弱水”。弱水河发源于祁连山南麓的莺落峡,至张掖城之外,尔后倒淌向西,在酒泉附近,又扭头向北,转向巴丹吉林沙漠腹地,一直流向著名的居延海。对于河流,巴丹吉林的母亲河性格描写时候,他给予了很大温情:“这一些,与弱水河有关,又好像无关。河流就是河流,它枝蔓横生,但不涉及人类的战争。是人,用各色各样的工具,从河流身上,从它流动千里的身上一点点取走,就是这样的,而河流也知道,人类的一切都与它自己有关,是水,让他们活着,在尘土飞扬和欲望叫嚣的人间:做爱,生产,活着,战争,算计,失败,成功,乃至灰飞烟灭,但最终,上升的绝对没有下沉的多。”

 

    二、一个人在沙漠里的精神舞蹈

    沙漠是沙漠,决不是荒漠,一个人可以承受沙漠的荒凉,但是无法承受沙漠的无文化,无信仰,无精神……可以肯定地说,杨献平在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里面,是欢乐的,是充满了精神富足的,这使人想到了古代边塞诗人,越是严酷的自然环境,越是把人的精神的力量逼迫到一个极致,这就是杨献平——一个对于沙漠充满了渴望而瞬间来到了沙漠,他找到了幸福,就像进入了新婚洞房一般享受着沙漠的荒凉,享受着对于自然的思考,他的心宁静下来了,语言就宁静下了。因此,有了源源不断的对巴丹吉林沙漠写作的出现。这是一种自觉的写作,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宿命般的写作。就如梭罗到了湖边,在自然里找到思想契机,到了对于“存在”思考的结合点。因此,我可以说杨献平在沙漠的状态,是完全进入了“人在沙漠里的精神舞蹈”状态。这是去长寿村笔会,无意间了解到杨献平家乡竟然就在山背后,他的父母至今还生活在那里。那么杨献平作为一个来自太行山的青年,当他与巴丹吉林沙漠结合的时候,他像走进了他的初恋场景那样充满着期望,又如步入了婚姻殿堂那样激情高昂,眼睛是那么充满欲火那样明亮,对于将来充满了向往和憧憬。而巴丹吉林沙漠也真诚地容纳了他,把他温暖地抱在怀里,让他充分地体验到了戈壁沙漠给予他无际的爱。

    在人和自然的关系上,有的读者问是不是人到一种恶劣的生活环境里就一定可以出好文章呢?以我在写作经历中理解,和本身存有的写作理念和阅读经验,结合杨献平的写作习惯来加以分析,回答是给予否定的。最浅显的说法就是毛泽东思想的“外因和内因”的关系,写作者处于任何写作现场下,能写出什么层次的作品,与写作者所在现场的场景条件无关,与其取材大小和情感大小无关,与其文体范畴的放宽、缩小、或净化无关,而只是与写作者自身内在的知识蕴藏与创作素质而与其取材的独特与和写作者的驾驭能力有关,与其主体情感质量和思想内涵有关。如果杨献平不具有一定的诗人气质,如果他没有回归一般的心境,如果没有爱西北像爱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一般地热爱,如果没有驾驭文字的能力,再怎么着也制造不出精致的,有着浓浓的西北韵味的西北散文作品的。正是因为他和这里的自然气质达到了同一高度的共震和共鸣,才有这样的句子:“沙漠是,人类也是,我想,大凡以活着的姿态成为风景的事物都应当如此,而对于巴丹吉林,我是迷恋的,我总是喜欢并膜拜那些带有悲怆气质的事物。”

    不难看出,在这片特殊的地方,极大的解放了他的想象力,使他身心内部的悲悯气质得到了强化,才有这样的句子:“我的身体和生命都是敏感的,在沙漠,一天天活着,也一天天衰老——在暗夜,我时常看到自己的生命,布满了刀子一样的纹路,一再裂开,无休无止——这些都将是灰烬,只有沙漠——飞行黄沙和那些稀疏的人类的名字会在风中得以流传。”

    在沙漠上,有很多的大风景,这样的风景很是让人震撼,作为写者的当然是捕捉到了。他在《流沙地带》中描写到:“很多时候,在现在的巴丹吉林沙漠西部边缘和额济纳之间的空廓戈壁上生存,我时常感到一种来自大地和天空的庞大力量——覆压着肉体,又笼罩着内心,就像这里春秋时节横飞暴虐的黄色风暴,既是一种肉体的打磨和洗劫,又是对灵魂的一种雕刻和摧毁。而在日常生活当中,几乎每一时刻,我都可以看到沙漠,数百米外的正南方是隆起的沙丘,众多的沙丘,在白昼为白色,傍晚为金黄色,进入夜晚,则和庞大的黑融合在一起——每次在夕阳中躬腰向上攀爬,感觉都像是一种激情的朝拜。”

    人在沙漠上最容易发生虚脱,在虚脱的时候,最真切的是自己的存在,自己是有血有肉的,而环境却不是这样的,在沙漠上,人和环境最容易产生极大的对比,杨献平描写的很真切:“一个人坐在黑夜的沙丘上,总感觉自己就坐在大地的中心。到处都是空旷,也存放着一些无依无靠、漂浮不定的生命,在这样的一种氛围当中,我觉得是一种精神的修炼,也是肉体的禁锢和消遣——然后,向北张望的时候,我怎么也看不到黄沙中的额济纳,一切都是苍茫的,遥远且亲近,虚幻而实在,触手可摸但却空空如也。”

    人在恶劣的环境里,一个生命的个体最容易被逼仄到了最小化,这个时候,人对生命的感觉也易卑微和茫然。因此,在他笔下对于自然的质问也频频而生:“向前是个宿命,表面的流动也是死亡的过程。干燥的泥土,河流向下,多余的部分越过,死和生,不可以自由选择——它明澈的悲怆让我在好多时候感觉到彻骨的凉。下潜的那些,是不是到达了我们所说的地狱,人类、植物甚或水的另一个世界?继续向前的水,河流,我可以确信,最开始的必将是最先死难和消失的一群。”

    当然,他也不缺乏来自想象的神来之笔;“唐玄奘来了,一个人,走到弱水河边。那时候,河水泱泱,横阔沙漠,玄奘也掬起一把弱水河水,张口喝下,甜味的水进入他干渴的胸腔之后,是一阵清凉,是佛家摈弃一场孽障之后的舒心明亮。而佛家毕竟也有着一副肉体,红尘如土,又如水和土,泥垢满身。我想象不出玄奘当年到底是怎样涉过弱水河的,依我的推断,他一定也挽了长裤,趟水而过。我似乎觉得,他肯定在河中心打了一个趔趄,背上有一卷经卷掉在水里,还没有来得及打捞,那黄页的经卷就随水不见了。”玄奘过河时候,究竟是怎样的,恐怕只有玄奘本人知道,但是他真的已经永垂不朽了。

 

    三、自然物象的人格化意味

    人是丑恶的,世上最丑陋的事无一不与人有关。但人也是重情的,人世上最温暖的也是人。在最讲究感情的散文里,如果没有人的出现,那么这篇散文也无之好或不好,因为基本已列入败笔了。这样就把杨献平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逼迫到一个绝地——因为沙漠上缺少城市化的人和人的复杂的联系,缺乏这些“柔性”,这样的话,就让写严酷自然环境的作家难以为继,常常显得缩手缩脚。而杨献平不是这样的,他是采取了“以大化小”来叙述沙漠的,这一“柳暗花明又一村”确非同一般。

    沙漠上虽然人烟稀少,但是自然物象十分丰富,有动物,有植物,也有自然状态下的天气景象……这些物象都构成了他的描写对象,成了他文中的主角。他怀着极大的悲悯叙述着自然景物,尊重自然景物,与自然景物之间有着兄弟一般的感情。比如是沙漠上司空见惯的“风”,若写西北,就不能不写风,而平平的风,在杨献平笔下却是有诗意、有灵性的,他在《流沙地带》中描写到“再就是风了,无处不在的风,掠过稀疏的树木、建筑和行人,那种撞击和穿梭的声音似乎就是额济纳长年不败的音乐,从远古吹到今天,从肉体吹到灵魂。在这座城市,最显眼的建筑就是一尊位于主干道上花坛之上的汉白玉雕塑了:高挺的石碑之上,匹马奋飞,长鬃飘扬,四蹄疾骤。如果静心观望,可以听到狂奔的剧烈马蹄声,在古老的丝绸之路和亘古的流地带,轰然作响。”

    风是沙漠上常常见到的、最为平常的景象,他在《秘密的河流》中还写到了风:“我嗅到了浓重的土腥,沙漠的土腥,带着白骨、动物皮毛和沉寂往事的气味,它扑到了我的身体,首先扼住了我的呼吸,似乎有一双冰冷的指爪,袭击了我的咽喉。我打了一个趔趄,我像一面旗帜一样,缓缓倾斜,衣袂展开,随后是跟随大风的猎猎声。我穿着单薄,连同身体在内,真的像是一面旧朝边关的旗帜。头顶的月亮此时笑了,向我,我想今夜的月亮只是我一个人的,河流、沙漠乃至细碎的植物,都是衬托。我和月亮,在弱水河畔,两两相望,两相照耀。我甚至觉得,要是没有我,这月亮一定残缺,它的光亮也会被一些叫做忧伤或者仇恨之类的东西遮挡得黯淡无光。”这样的感觉是综合性的,是作者和自然融化以后而产生的新的感觉;又是呈现出作者与自然物象共鸣产生的凝聚力具有“爆炸性”,这样爆炸性的描写给他的散文提升了文化内涵和心理的内涵,使在场性得到了强化。

    在杨献平的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里,动物出现的次数很多,有的时候干脆做了文章主角,动物在他的散文里是具有完整的人格呈现的,这是他的散文对于人性的一大发现,比如说鹰:“黑色的鹰住在最高的悬崖,它们向下和向上的飞行没有阻挡。它们自由得时常让匈奴的单于热泪盈眶,有人说,鹰的自由和凶猛培育了匈奴人战争的欲望。”比如他写道:“很多时候,我总是在梦中梦见雪豹,单身的狼和望月的狐狸:雪豹追逐的羚羊在岩石上扑到,单身的狼锋利的牙齿切入草食动物的喉管,望月的狐狸不时发出连续的声音,像在歌唱。”把人与动物的性格进行交融,杰出的综合动态描写,在他的作品比比皆是。

    胡杨树,常常被作为一种耐渴和顽强的象征在诗歌中出现,但是真实的在阿拉善的胡杨树呈现在人们眼前的却是这样一种样子:“过胡杨树林的时候,我看到:浑身黝黑,枝叶繁多的胡杨树静静地卧在汹涌的黄沙之中,枝干粗大,枯表面皲裂,黝黑的皮肤像是古代的黑衣军团,抑或死难将军不屈的灵魂,在日复一日的巴丹吉林沙漠,站成了一群绝世英雄的雕像。它们的叶子青油油的,随风摆动,摩擦着发出哗哗的响声;远听像是弱水河的涛声,近听,似乎一群碎了的银子,在月光下窃窃私语,语音清脆,犹如神灵。”在沙漠,除了胡杨树,还有一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就是梭梭木,在杨献平笔下的梭梭木“是阿拉善最坚韧、持久的植被,称它们为英雄一点都不过分,但是‘英雄’也有失败和倒地之时。尤其是路边的那些梭梭木林子,枯枝越来越多,间距越拉越远,就连夹杂其间的红柳丛也开始萎缩了。每一丛梭梭灌木根部都堆着一堆黄沙,远看像是连续无际的一座一座坟茔。但树林的面积很小,一眨眼的功夫,一片还泛着青色的植被就隐没在了巨大的荒漠当中。”

    在巴丹吉林大沙漠上,春天是一个宝贵的字眼,没有春天,这里也许真的成了一个地狱,因此,春天对于这片土地就是生机的意思,是生命的含意。“巴丹吉林西端,内蒙古阿拉善高原境内,东风吹拂干燥的大地,戈壁少有的植物都萌生了绿色。路边的杨树和办公楼前的草坪是最美的,距离我们身体和灵魂最近——在大沙漠中,再没有绿色更能让人拥有由衷的热爱和信心了,渠水流动,杨树挺拔,很小的青草在水中舞蹈——”

 

    四、历史在沙漠里的文化痕迹

    谁也无法逃离时间而存在,谁也是时间链条里的一个组成环节,这个“历史”就是文明的末梢系统,是一个终端,每一个终端的回顾都会因为心理的变化和文化成分的变化,生产不一样的记录。这一点,杨献平是深谙此道的,他的散文自觉地对于历史人物进行了“求证”和点评作为回顾记录。

    对于古代人物适时的点评,正是杨献平散文构成的又一个重要的特点,古代和现代有着承接的联系,没有古代就没有现代,荒凉的西北荒漠戈壁,在历史上也有过辉煌的一页。所以,他的散文里总是对于历史人物有所涉及,用简要的笔墨进行评点,如对于被人称作爱国者的典型的苏武的点评:“这位被囚禁19年,受尽大漠风沙和异族虐待的汉使,始终没有丢掉用牦牛尾巴做成的汉朝节杖——即使娶了当地的一位异族女子为妻,生养了孩子,而在苏武眼里,政治或者说一个王朝当权者的嘱托显然要比个人的人格尊严、生命安危、妻儿的性命更为重要。由此,我们可以断定,苏武作为一个男人是不成功的,甚至是可怜的和残忍的。”

    写沙漠,写历史,就无法回避曾经是沙漠之王的少数民族——匈奴,匈奴在历史上是一个重要的游牧民族,所以杨献平写西北的时候,笔墨就不由不写到这个神奇的民族。这个民族汉初为匈奴休屠王驻牧地,土地肥沃的草原为匈奴人迅速崛起、发展壮大,乃至成为西汉王朝最主要的军事威胁力量提供了强大的生存基地和物质基础。在匈奴民族最初的百年时光中,虽曾一度败给秦王朝和北魏帝国,至西汉初,性情暴躁而善计谋的冒顿射杀自己的父亲头曼,自立为单于之后,依仗剽悍的马匹和善战的军卒,败刘邦、戏吕雉、杀王恢,创造了自己的朽的武功和辉煌。在他的笔下,这个民族也有浪漫的一面,集中在《有关匈奴的七个想象》中,他对于匈奴的女子,对于匈奴的放牧生活进行了热情的讴歌:“焉支山是平坦的——起伏的平坦。匈奴的羊群布满了偌大的山梁,骑马放牧的都是姑娘。她们胸脯高耸,长袍没膝。风中的黑色布帽镶着简单的金色花纹,静止的花朵在每个姑娘的额头盛开。鬓边成串的玉石在身体和马匹的行走中颠簸,清脆鸣响。羊只和牦牛早就熟悉了这里的地形,陡峭的山坡和平坦的草滩,都有着它们的蹄印和嘴巴掠过的残缺青草。夏天,可以用来染红指甲,涂抹嘴唇的胭脂花开了,在不起眼的角落,在众草当中,它们褐红色的花朵微微照耀。”写冒顿单于“一天傍晚,他明显感觉到自己不行了。他叫来妻子、儿子和忠心耿耿的三位将军,郑重其事地把单于的位子传给了儿子。儿子跪地谢恩,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悲伤,竟然放声大哭起来。他看了看儿子刚刚长出绒毛的嘴唇,和他一样黑红的脸膛,突然觉得这世界真是荒唐,一个人走了,又有一个人来,往往复复,像一个旋转的球体,无论怎样的旋转,竟然是如此的雷同和陈旧。”是关于历史的描摹,也是带有诗意的想象,让读者充分享受着阅读的快感。

    人是有精神的,如果没有人的参与,历史就是一个干枯的篮子。杨献平的写作思维相当清晰,他对这一点掌握的很到火候。他在写巴丹吉林沙漠时候,不断涉笔到了历史人物,比如写岑参:“有人说起岑参在凉州的故事,一个诗人,手执酒杯,在低冈上,坐拥青草,看见蚂蚁、甲虫和遍野的马匹,诗歌脱口而出,在唐代的天空,雷声一样轰然作响。”他写卢纶:“在西北,他目见的边塞颜色发黑,沉重、忧郁、寂寥。他似乎很少睡眠,夜晚的神,在连绵的军帐之中,一个悠闲者,一个怀揣梦想的少年,军旅:成就了他和他那些流传。”他写高适:“这是一个爱骑胡马的人,他的长须时常悬挂尘土,在手捉狼毫或者出塞的路上,簌簌而落。他胯下的马匹不住嘶鸣,他途径的秦州和焉支,马蹄下的马兰、红柳和胭脂花儿——匈奴早已不见,那些鸣镝和短刀在他自己腰间。”他写李贺:“燕山藏刀;幽州窖血;李贺在幽州台上,独自唱歌;我想他的姿势悲怆的,脚下的杂草疯长,以致深入到了他的内心。这时候,秋风乍起,枯叶横飞,一个人在古旧的幽州台上,天空如井,命运若弦,一个诗人,写诗,似乎在吹奏自己的骨头。”也正是这些人物的加入,使他的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更有历史的踪迹。

 

    五、刚硬的诗意和委婉的诗意

    杨献平曾经是一个军旅诗人,诗人写散文,不管是语言也好,在精神走向也好,总是在文本推进上与其他散文作家有所不同。读了相当一部分杨献平散文作品以后,我觉得他的散文具备两种不同的诗意——刚硬的诗意和委婉的诗意。

    先说委婉的诗意,这涉及到抒情,因为抒情总是能给人带来慰籍,可以争取到读者,所以含有委婉的诗意的散文在文坛总是屡见不鲜。如“我知道,一个人和一条河流是密不可分的,尽管我不是喝着它的水出生和长大的,但水是同宗的,是一体的,无论分布在哪儿,它们就是它们,浑然不可分割,也无法分割。”如写巴丹吉林沙漠:“在我的感觉当中,沙漠是深的,所有沙漠都是——而巴丹吉林——却深得足以让我流泪和敬畏。在这里,我时常被一种强大的自然力量震慑。”确实是无法分的,不仅仅是与河流,与其他生活的重要元素也是无法分开的,一旦被认为地分开了,生活就呈现出另一种面貌了。

    梦境描写是杨献平的一个重要的写作手段,如:“当地人还说,马鬃山有美丽的红狐,我想见到它们,可是一直不能够到达,有一次,我竟然梦见了红狐,在沙漠当中,停顿或者奔跑,在我酸疼的内心中划出一道动人的光亮。”好一道“一道动人的光亮”,可以把读者的心都划破生痛的光亮。他的抒情,还有这样的拟人的神来之笔:“火焰的朝霞之中,我恍惚觉得了置身江南,湿润的草丛中偶尔举起一只黄色或者白色的花朵——像出其不意的姑娘,美丽得孤单,寂寞中的芬芳,让人觉得了一种自由而孤傲的美感。”在草原中,人在和草原同在,人就是风景,风景就是人,因此杨献平的拟人修辞充满了生活细节。

    杨献平的写作意境里,因为在游牧民族的土地上,水草丰美是必须的物质条件,对于水草丰美的赞美,奠定会充实文章的厚重,所以对于草原的赞美,也是很有抒情讲究的——“站在古日乃草原之上,我的第一个感觉是天空太高了,高过了人类所有的梦想;也太纯净了,让我想到美丽的天堂。在仰望之中,肉体近乎透明——低下头来,忍不住一阵感动,莫明的,汹涌的泪水哗哗而下,打在张开的芦苇叶子上,好像鲜血或者雨滴,噗噗有声,落在地面,转眼无踪——连绵的帐篷真的像是德德玛歌声中的白色云朵,漂浮在清晨的古日乃草原之上。”有的写意想象确实是很委婉,但是在委婉中,却渐渐突出了刚硬,而正是有这样的章节,才真正具备了浓厚的艺术魅力。比如《有关匈奴的七个想象》简直是对于这个强悍的少数民族的由盛而衰的素描:“那么多的尸体,分不清哪个是汉军哪个是匈奴人,远望和近观的人只好垂下头颅,面对一大片被铁器穿透,匍匐一地的尸体,谁也没有力量再去收敛了。仓皇西逃的匈奴残部旗帜倒卷,于暮色之中,对着西边如血的落日,大声号唱: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繁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

    我把杨献平的对于残酷的自然环境的诗意化的描写称作“残酷的诗意”,这在他的《额济纳的沙漠海黄金帐》中有对于沙漠集中的描写:“每年十月,秋风贯穿,巴丹吉林沙漠尘土飞扬而起,平地而起的冷是从骨头里面发出的——戈壁浩瀚,铁青色的沙粒似乎梦想的飞蛾,成群结队,匍匐飞行,远远看起,无际苍茫。我时常一个人,看到随风成群飘落的黄叶;急着寻找越冬巢穴的黑色昆虫;新栽的柳树翠叶打卷;渠水中的青草从头部开始枯黄——我一直觉得,秋天是令人心灵丰腴和感到沮丧的季节,风尘人间,在偏僻大地一隅,我觉得了一种从外部到内部更替与消亡,也感到了一种事物彻底收敛和隐藏时候的悲怆与无奈。”

    最为刚硬的莫过于他对“剽悍”的颂扬。在草原是一个以剽悍为美的,因此颂扬剽悍就成了文学的一个母体:“苍天之下,众草头顶,英雄的骑手端坐在古老的马匹之上,庄严得犹如出征仪式,高昂的马头向着无际的天边——遥远的疆场,英雄的疆场。一声呼喝之后,万马奋蹄,闪电一样犁开繁茂的青草,白色的烟尘如雾升起,跟随着狂奔的马匹,在古日乃草原上,消失又返回,隆隆的蹄声让我想起他们悲壮东归的先祖,想起匈奴冒顿大单于和成吉思汗的军队——多么雄性的民族啊,马背上的身影,苍狼一样,飞鹰一样,连投射在大地上的阴影当中,都有着钢铁的硬度和力量。”无论刚硬也好,委婉也好,本身并不和散文的品质发生联系,发生联系的是对于自然的解读的质量,还有把读者的心绪弄疼的程度。我看到杨献平的巴丹吉林沙漠系列散文里,已经足够认识到对于叙事进行诗意化处理,而且处理的比较得当。

 

    六、缺点和不足

    世界上几乎没有不存在缺点的散文家,因为人无完人,由人的思想和语言组合的文字作品,自然也无完文。对于青年散文家杨献平也是这样,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他作为一个年轻有为的优秀的军旅作家,称其为“优秀的青年散文家”,一点没有虚夸,我是赞赏他,也敬佩他的,但我不会称他是一个完美的散文家。因为他的散文除了向读者展现比较优秀的那一面时,同时也暴露出他自己的不足。比如语言,比如结构,比如文化的新挖掘,比如风格在某一个时段保持一定的完整性等等。

    杨献平的作品大部分是作为一个外来者的观感而写的,对于自然的西部还存有一定的距离,让人觉得离西部的本质还有距离,其实这也是难为作者的,一个散文作者必须真实地在场描写,因为客观的“外来者”的位置所决定,不可能用“第一人称自叙”的方式来解读西北。这样的散文或者可以用“走游散文”来划线?他有的作品在冗长中显现出随意和单调,比如《忧郁的阿拉善》的后半部的叙述就是这样的。在他的不少散文作品里,都显得放开有余而节制不足,有的作家把不节制当作了一件“抑制个性”的累赘,其实,恰当的节制正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文字的内在潜力(当然,这仅是我个人观点)。这是其一。

    其二是在文集的结构上,他显得总是按照时间的顺序来安排作品,显得过于“老实”,灵气不足。其实是有多少种自然现象,就应该有多少种散文结构的,未必非要按照时间顺序来安排结构的。

    其三是他的长散文多,短散文少,显得语言在展开有余,内收不足,在需要“造境”的时候,总有点衔接不上的感感觉,语言和结构缺少变化,显得在刻意创造一种属于个人的散文文体了。

    其四是他的散文整体上的忧郁气息也令人担心——一个作家,一个诗人,面对自然和“生活”肯定会有一些忧郁的,但是这种忧郁不是个人对于世界的失望,而是对于自然的谦恭,是对于自然的感恩,或者说是需要把握一个“尺度”的,而他的散文仿佛在这个“尺度”上总是把握的不怎么理想,多有把生活里忧郁的那一面过去强化了,读后令人无法强烈地感受“生的力量”,心里很沉……

    其五是在对于人际关系的光明化理解上,他还显得在思想上和学养上准备不足,没有自己“系统的感召力”,人生理想仅仅局限在“科学和民主,文明和创造,这是我们必须要坚持和高扬的旗帜。”这样的思想在广袤的沙漠上虽然显得清晰,但是毕竟表面化了一点,无法给具有一定文化积淀的读者提供坚实的内心财富。

 

    世界上不存在绝对完美的人生,也不存在绝对完美的文字。我在对于杨献平散文解读以后,仍然对于他的缺点进行点评,正是我作为他的一个读者对于他今后更加完善自己的一个热诚的希望,是对于他的散文写作的几乎是完美化的期望。更是出于相信他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写出更加优秀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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