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珞妮回家时我告诉她明天进山摘石榴：你想去吗？
她说她不进山了：我还是去幼儿园。
晚上睡觉前她说：爸爸，这是我第二次上幼儿园了。
我说是，第一次是另一家幼儿园。
她突然说：爸爸，我不想去幼儿园了。
我问不喜欢？
她说是。
我问有原因吗？
她没吭声。
我说不着急，你想清楚因为什么再告诉爸爸。
她说了两件事。
我确认了一下，的确就两件事。我认为珞妮说的的确是问题，但又觉得这些问题谁都会遇到。
我说你说的事情爸爸也不太好解释，很多事情爸爸都无法解释。生活就是这样的，不会按照我们的愿望进行。所以呢，你还是要坚持一下再做决定，好不好？
珞妮同意了，然后就睡了。
这一夜珞妮睡得不好，梦中哭了好几次。
我问她做梦了？
她嗯一声。
我摸着她的头，她继续睡。
我没想到对大部分人来说很小的事情会对珞妮造成这么大的内心反应。我一直希望女儿能粗糙一点，这样的情感模式抗打击能力强不容易受伤。但我又希望女儿是一个情感细腻丰富的人，这样的人活得高贵。后来我想通了，高贵本身就是以经常性受伤为代价的，不值得为这个虚荣的东西丧失最世俗的轻松和快乐。这一切都还没办法跟珞妮讲，她还听不懂。即便是听得懂字面的意思，也领会不了包含着生活本身的那些体验。如今三四十岁的人尚且如此，何况珞妮还不到6岁。
早晨起床后珞妮没有纠结去山里还是去幼儿园的事，她一声不响地准备自己的行头。
珞妮妈妈跟我说：要么珞妮今天就不去幼儿园了？我知道她昨天晚上也没睡好。
我说还是去，要连续去些日子才能判断她愿意还是不愿意。
我没说的是：外部的问题我们不能掌控，但在这个时间里她有可能解决属于自己的问题。既然她去了幼儿园，就不能奢望去改变他人来适应珞妮。没有谁可以证明自己的方式是最好的，我们要么改变自己，要么就离开。对珞妮来说，需要改变的就改变，不需要改变的就坚持。我们要坚持自己认定的方式，就只能选择离开。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离开家到一个陌生的群体中，什么知识都可以学不到，但可以看到另外的自己和同类。这不需要教，只需要她自己去感受。
我站在大门口准备关大门，珞妮站在车里：爸爸，你一会儿来接我吗？
我说不是一会儿，是傍晚。
她说就是我放学的时候。
我说是的。
她对我招手：爸爸，你过来。
我走过去。
她抱着我的头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她妈妈说：哎呀哎呀，这也太腻了！
我知道，这一次，珞妮不是撒娇起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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