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看见晓莉正坐在床上看电视。沈阳电视台每天上午播出连续剧《八月桂花香》，下午再重播一次，晓莉每天一集不漏地看还陪主人翁流泪。看见庄德林神色恍惚地走进来.连忙下了床，说："大晌午也不歇歇？"

庄德林神色依然不清晰，他茫然地看着晓莉，一句话也没有说，晓莉难免有点紧张，从女儿家出来后的那种兴奋全让庄德林那副冤头冤脑的样子弄光了。

"你这是怎么了？连话都不会讲了？"

庄德林眼睛还是不转弯，嘴唇一动不动又没有声音。晓莉真的有些害怕了，她伸出手掌在庄德林眼前晃丫晃，庄德林还是没有反应，晓莉声音都发颤了 ，“天啊！这是怎么了？得了老年痴呆症不是？"差一点就哭自己的命比黄连还苦。

庄德林突然抱住晓莉，伸出嘴巴在女人的脸上乱吻，弄得女人到处口水。晓莉虽然又吓了一跳，但马上马知道庄德林没有得什么新病症，一高兴，脱口说："老色鬼！吓死我了。"

庄德林松幵晓莉扑倒在床上，一抽一泣哭起来。

晓莉再一次陷入紧张，也爬上来，一下一下拍抚着庄德林的后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使用身体语言。

庄德林哭了一会平静下来，坐起身说："晓莉，我这一辈总是窝窝囊囊的，从没活出点男人味来，你怎么就看上我了呢？"抓着晓莉的手冰凉。

晓莉笑了，说："男人味是什么味儿？这话说得不像一个活了几十年的人。杀人骂人打人走哪横哪就是男人啦？那是渣滓不是男人，有学问有修养宽容平淡才是男人。"

"别净拣好听的说。我知道自已的毛病，遇事犹犹豫豫没主意，见了危险就跑。不说别的，就说元培吧，当年我要是有点骨气，他也不致于死得那么惨。"说着又想哭。

"那个时候大家都没有骨气，不是谁胆子大小，而是没人去想世界有什么差错。你能和张姐继续生活，这份勇气就够了不起了。你想啊，让你和张姐划清阶级界限你都不划，这份勇气还小？"晓莉讲得是实话，学校工宣队找庄德林谈话，让庄德林和地主子女张桂芬划清界限，否则将被视为"黑五类"家属对待。庄德林答应了工宣队，但回到家里依旧无微不至地照顾妻子：妻子在被游街示众时打伤了头和腰。庄德林从没想过和妻子划清界限，他只是不敢租工宣队顶撞辩驳，庄德林可不想戴髙帽游街。 

庄德林让晓莉说得心情好了许多，就避重就轻讲了和老刘的交锋，他没好意思讲自己让老刘揪领口的细节，按说揪领口的人应该是庄德林。

"这么说真是他了？"晓莉不愿相信，但又不能不信。"没错！那双眼睛我熟悉，狼似的寒气逼人。"庄德林又很羞惭地回想起自己让那双眼睛吓得高呼救命的场面，脸红了半天才缓回本色。

晓莉并没有注意庄德林的脸色，她只是不知道男人还要做出什么事来，她非常害怕这件事会毁了自己的晚年。晓莉总觉得庄德林表现出的固执没有道理，但她还是愿意站在男人的立场去看这件事。庄德林毕竟失去了亲人，晚年的孤独让他回忆往事而充满悲伤和仇恨，他偏执狂一样追逐想象中的凶手，他还要通过晚年的行动改写自己的形象，这一切.都是可以理解和同情的。晓莉说："如果真是他，你想怎么做？"      

庄德林说："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你想怎么做？杀了他？还是告他？"

"我不想杀人，也不敢杀人，也不会杀人。我有我的方式。"

 "是的，你不能吿他。如果能，也用不了这么久。"

 庄德林说："晓莉，咱们不说这些。这件事一直是命运在起作用，如今还是让它提供暗示好了。"

晓莉当然不愿意说这些，她想起自己要报吿的好消息，马上转忧为喜。女人，不管老还是少，在这件事上永远充满诗情画意， 虽然总是短短一会儿，但她们让自己相信永恒。晓莉刚刚还在替自己打算，但这会儿她马上就相信一切都是为了永恒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