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年的帖子，今年云南的东北部还是不下雨......

 

 

    

    滇东北还是不下雨。
    准确讲也下雨，但每次下雨都刚刚弄湿地面就歇了。这有点戏弄
人，仿佛一个干渴的人看见了水，也喝着了，但只喝着了几滴。那一
定是格外难受的体验，还不如渴死算了。这段时间滇东北的天空基本
就这样子，土地和山川就像仰着脑袋接水的人们，绝望的脸和脖子已
经很麻木了。

    时间格外漫长了，太阳升起之后出现的光亮很难让人体验到生命
的张扬。人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喜欢乌云，那几乎就是一种幸福的笼
罩，即便一阵凉风也会给你带来不那么明确的希望。

    这种时刻太少了。

    不幸是不可以相互比较的，暴雨成灾的地方盼望阳光普照久旱无
雨的地方盼望黑云压城，都是人对大自然最卑微的请求。我想说的是
突然死亡和漫长的折磨之间会因人对生命的感受不同产生不同的内心
反响：青海玉树的地震造成了两千多人的死亡，那是一种可以直接感
受到的伤害，于是其他人知道该怎么做，更知道怎么做最能体现人性
的关怀。云南的干旱就不太一样了，它毕竟不会带去直接的死亡，想
法子多打几眼机井就行了。政治的考量更会使两者之间显现出不同的
非人性内容，于是云南的干旱和云南山民的苦难在很多人的内心世界
中消于无形。

    世界很讲究平衡，雨水太多了会造成疾病和瘟疫，不下雨同样会
制造很多疾病。这种情况在动物身上体现得充分，死了很多猪马牛羊，
也死了很多猫和狗。人的情况好些，虽然生病的多起来，但还不至于
一下子就死掉。说到底就是缺水，那种来自天空的即便是带着尘泥的
雨水。不是雨露滋润禾苗壮的问题，是简单的和基本的生存问题。

    其它地域的人当然没有义务感受某种内心的不安，西南的干旱毕
竟和人的日常活动很难进行直接的联系。虽然很多人心里清楚他们是
不是把水仅仅看成为水，也都清楚他们是一边述说着节约用水一边浪
费水。文明和知识把人们的内心世界分裂了，也就是人们一边不停地
批评这个世界不该挥霍珍贵的水资源，一边心安理得地每天用一吨的
水洗涮娇贵的肢体。沐浴是人文明和高贵的象征，每天洗一次似乎也
难以证实这种文明和高贵。
    有着良好教育和修养的人们已经习惯了一边表达美好的愿望一边
让那些美好的愿望离他而去。
    百年不遇仅仅意味着一个数据，意味着很多官员会在这次大旱中
获得政治的和经济的收益。大家也都看见了：各个电视台出现了那么
多党员干部的面孔，农民被他们幸福着。最终的结果是，巨大的不幸
转化成了党员干部先进模范事迹报告会。你不得不相信，幸亏有千百
万党员干部，否则农民们就将失去被幸福的可能。就像那个造成数十
人死亡的矿难，最终的结果是创造了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一次救援。
如果你对这样伟大的奇迹无动于衷，只能是你不感恩，白眼狼！
    我的意思是说，云南的干旱与所有人无关，它只能是云南山民的
劫数。活该倒霉！

    马武村的一个老山民看着湛蓝的天空，两只眼睛突然闪现出奇异
的光亮来，他塞给我一支烟，然后自己点着他的烟，使劲抽了一口，
说：“地震吧，地震完了政府给盖房子！”

    我看着他，我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是不是地震完了政府都给盖房子？”他问我。

    我说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但大部分是。“可是......地震一般
都会死很多人。”我补充说。

    他没有搭言，扬起脑袋看了看天空，高远的天空还是那么蓝，湛
蓝！“老天不下雨，就是不下雨噶！”我看见他的眼角有泪水流出来。
“去年竹子开花了，好望的很。”他用袖子擦擦眼睛，“只要竹子开
花，来年就要大旱噶！”

    他一直在翻整他家的土地，那是山边的一条耕地。土地很瘦弱坚
硬，有很多小石块参杂在土里，一头挖下去土地就冒起一团尘雾。
这一带的土地差不多都这样子，每块田地边上都整齐地堆满碎石：每
次他们翻整土地的时候都会捡出很多碎石，年头多了，碎石块就自然
而然堆砌成了田埂。
    “下了雨，能种点儿啥子就种点儿哈，地是不能荒的。”

    我说：“如果来得及，就种些西瓜吧。”

    他说：“还是种粮食吧，饱肚子。”

    我说：“咱国家现在有粮，种西瓜多卖钱，买粮食吃哈。”

    他摇头：“种粮吧种粮吧……”

    不远的山腰处有人也在整理土地，听不见头挖地的声响，只能
看见一团一团尘雾升起来，散去；升起来，散去......
    山上的树木还是绿色的，山上的草也是绿色的，但空气没有以往
的那种湿润和清凉。阳光照射着山脊和树梢，山脊和树梢的边缘像水
纹一样断断续续闪动，又像云雾似的漂浮......

    那会是雨水降临的先兆吗？

    对了，明天就是五月一日。
    每一年都会有这一天，很多人都说那是全世界劳动者的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