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的坍塌与重建
陈九
前不久一场大火烧毁了巴黎圣母院的穹顶,她颇具象征性的塔尖在烈火中怦然坍塌,看着怎不叫人感慨万千。中国当代文化的内涵躲不开西方文明的影响,谁人不知法国文学大师维克多雨果和他笔下的巴黎圣母院呢?他在这部经典著作中体现的文学良知,一直是评价今日文学的一面镜子。维克多雨果和巴黎圣母院已经被“东方化”了。
大火散尽,当一场春雨浇灭最后一缕余烟,人们的关注自然聚焦在事故的起因和教堂的重建上。据当年主持巴黎圣母院维修的建筑师莫顿先生称,教堂的电路系统是九十年代新换的,具有很高的安全系数,不可能引发火灾。他还说穹顶的樑檩均由八百年历史的橡木支撑,如果没有助燃材料根本不会燃烧。莫顿先生的权威令人瞠目,于是便有恐怖分子纵火论浮出水面,据监视录像显示,火灾发生半小时前有人登上屋顶活动。但这一说法很快被否定了,警方指出网上流传的录像是虚假的,与此次火灾无关。目前调查仍指向两方面,一是电器短路,一是维修电梯在运行中产生火花,最后结果尚需时日。
如果用简单的常识与逻辑分析,莫顿先生的言之凿凿是缺乏说服力的。九十年代至今已逾二十多年,电路系统就是有再高的安全系数也无法保证不发生短路。加之火灾发生时教堂正处维修状态,情况十分复杂,难免有临时接线的情况发生,即便系统可靠,接线操作也很难保证绝对安全,因此无法排除电器短路造成火灾的可能性。
至于橡木,不提八百年还好,笔者曾在西佛吉尼亚的林场伐木,对橡木的特性略知一二。最难起火的恰恰是新鲜橡木,因水分足,水火不容很难燃烧。而老橡木经多年风化,水分蒸发极其干燥,木质硬脆树油充沛,肯定比新鲜橡木更易起火。但值得一提却仍被忽略的是,火灾起火点是在穹顶的阁楼,阁楼下宽上窄上下通风,形状很像火炉,本身就是助燃结构。阁楼地面又悬空铺设一寸厚的地板,如果火星起发于此并遇到助燃物,比如木屑或隔热材料,引发火灾是完全可能的。顺便提一句,莫顿先生号称的八百年橡木并不准确,今天的巴黎圣母院是1862年拿破仑称帝时期易地重建的,关于这一点维基百科记载得很明确,“重建时位置东移,以腾出一个作为旅行用途的广场,并将原先孤立的小岛与本岛相连,以填土方式产生可以建筑教堂的用地”。很明显,地基都是重起的,教堂尺寸扩展了很多,如何能沿用八百年的橡木,能保留一些就不错了。
莫顿先生是艺术家,艺术家的话只能听一半。这恐怕也是常识。
关于教堂的重建应该是修复式的,不会有任何改变。巴黎圣母院的墙基是建在回填土上,可以说这是巨大局限。当年重建教堂时,在两个钟楼上原本设计有尖顶,这是哥特式建筑的典型特征,但始终未完成。另外,在主堂支撑墙四周建有多个飞扶壁,也就是加固墙体的弧形结构,有人称这只为表现宗教神圣感,其实未必。巴黎圣母院的主堂造型是十九世纪流行的罗曼式,并没有飞扶壁,这从同时代的梵高画作中可以证明,再结合始终未建尖顶的两座钟楼来分析,完全有理由怀疑是因地基不牢,为防止超过200多吨重的穹顶压迫墙体变形而不得已为之。
新建的穹顶依然会采用橡木,这不仅因为橡木韧性强不爱变形的特质,更缘于宗教崇拜,主耶稣基督的十字架毕竟是橡木的。西方宗教文明对橡木有极大的偏爱,橡木也在西欧的物质生活发展中扮演过无可替代的角色。橡木分红黄白三大类,白橡木的耐腐蚀性举世无双,它不仅拯救了西班牙人哥伦布的航海,也成为英吉利人用炮舰打开东方古国大门的物质依托。可以说,橡木是西方文明的母亲树。因此巴黎圣母院穹顶的修复肯定还会使用橡木,但屋顶的材料肯定会由原来的铅质,改为更轻更先进的材料。这次大火除了烧掉穹顶,不可避免会给整体结构带来损害,也会因铅的溶解挥发造成内部环境污染。出于百年大计安全考虑,选用较轻的新型环保材料是符合逻辑的,何况这方面的选项非常广泛,当然乐见其成。
可以预期,巴黎圣母院的修复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复杂性很接近重建。不管多么困难,一座新的,美丽的巴黎圣母院一定会再次出现巴黎的塞纳河畔,以此成全法兰西文明,也成全我们对经典时代的深切怀念。
2019年4月21日纽约随波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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