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

今天是8月25日，周六。从校园花坛里观望办公大楼，可能只有我的窗有亮光，淡蓝的窗帘把黑夜蒙上，使我看不到外面的黑和夜。办公桌上放着洗净的葡萄，我用一张草稿纸放我吐的葡萄皮。左边是饱满的，右边是“湿”瘪的（用“干瘪”一词不恰当），我的牙齿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这个过程。

我的牙齿陪我度过了30多年，说话、吃饭、微笑……功劳确实大大的。这个夜晚，我想：我该是不是把自己献给它呢？也算是我对它于我忠心耿耿一场的回报，倘若自己总忘了报恩，以后等它离开我了，我又怎么去补偿呢？尽管今天一天我都没有吃饭，仅仅喝了一杯自己磨的豆浆，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么多年来，牙齿好不容易歇一次，也是应该的。

那么，到底该怎么把自己献给我亲爱的牙齿呢？

我拿了一面小圆镜放在面前。笑。于是，它从嘴唇里咧开来。

看到它，并不怎么整齐，当然，这是我早就知道的，然而，我还是有些吃惊。我想起很久以前曾经为它写的过一首诗，于是，这个静夜里，朗诵起来：

……

笼罩在姥姥的俯视里
我渐渐长高   面对一位老人
和一个静静的村庄
粗糙   是朴实无华的温暖

浸润到骨髓的   除了爱意
还有往事    很多时候

我们放弃咀嚼   渴望保留一枚  

浑圆的果实

    我的牙，是我姥姥弄坏的。姥姥用她甜蜜的糖果，腐蚀了我一口好看的糯米牙。淡红的牙龈里能隐隐看出细细的白根，它们是新生的希望。

姥姥早就不在人间了。我扎着羊角辫的时候，她已经90岁。但吃过姥姥糖果的牙却还在。我拿起镜子端详牙，竟然发现，牙齿也是有皱纹的。

它们也在慢慢变老。

那些悄然离去的岁月啊！

我恐惧，所以，我唱歌，牙齿把嘴巴变得弯弯的，像月牙。

我寒冷和饥饿，所以，我咀嚼食物，苦的、甜的、酸的、辣的，一口口下咽，一点点积攒生命的能量。

我寂寞，所以，我把牙齿藏在唇里，生怕露出一丝缝，泄露了满腹沉重的心思。

……

这个夜晚，我要把自己献给我的牙齿。

我说：牙齿，我把我献给你，你把我吃了吧！

牙齿不语。

于是，我把我的左手食指塞给它，让它咬。它轻轻地衔着，我不仅没有疼痛，反而心里溢满甜蜜。接下来，我又把胳膊、头发、脚趾塞给它，它全都没有吃。

后来，我终于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叫牙齿，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只是以骨头的身份生活着，那些食物，其实，都是你的欲望吃的，不是我。而我所做的，也不是为你，是为了我的爱人：唇。想到有一天我终究要离她而去，我就难过得要哭，你能理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