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的记者招待会一开，刘昌福一夜间成为众人谈论的新闻人物！

    鹏爱医院三楼的那间不怎么大的会议室，那天不亚于爆发了一颗原子弹。

    深圳、广东的各大新闻媒体，翌日都在醒目位置或黄金时段，登载或播送了夺目新闻：在深圳打工的四川汉子刘昌福，即将通过手术变为他梦寐以求的女人！稍迟，北京及几大都市的报刊电视，相继转载转播事发深圳的这一新闻。“刘昌福”这个名字，伴随着文字和图片、视屏进入中国城乡大众的视野。

    刘昌福的隐私不可避免地被掀开。同时被掀开的，还有“男变女”的“科技常识”与“美容伦理”幕布。

    “一石激起千层浪”，刘昌福执意“变女”，最先将要在其亲人和亲戚朋友与乡亲中，掀起圈圈涟漪甚至是轩然大波。

    刘昌福动身返乡的前一晚正好是平安夜，万双荣特地请假来陪伴他。两人彻夜未眠，促膝谈心，万双荣最关心的是刘昌福老家的妻子是否愿意与其离婚。这涉及到万双荣能否“光明正大地”与刘昌福出双入对，不再背负“第三者”的心理负担与尴尬。刘昌福也有着更强烈的期待，但却没有万双荣的这些焦虑。他对自己的期待有把握，因而心里较平静，他不住地安慰着万双荣。

    给刘昌福“做善事”的深圳鹏爱医院，事先即对“连带效应”有所预料。为稳妥起见，“刘昌福工程”指挥部先派出周宁医生“尖刀突入”，悄悄“进村”打理。

    周宁的手记写道：施行变性手术前，需要提供一系列的材料，包括患者父母或监护人同意书、公安机关备案出具无犯罪记录证明等等。对于刘昌福来说，最重要的是解除其原有妻子的婚姻关系。这项复杂而艰巨的任务领导交派于我，我需独自先期到他家乡，说服他妻子龙英及其家属，同意与刘昌福离婚并分家产，随后再由他本人返乡办理手续。

    泸州古称江阳，山川毓秀，地貌独特，环境优美，气候宜人；历史源远流长，人杰地灵，文化积淀深厚，民族风情浓厚，旅游资源富集。由于雨量充沛、植被茂密、水资源十分丰富，水体景观千姿百态，万种风情，虽已至初冬却满眼绿色。尽显刚柔相融的灵性。车窗外山体的独特和秀丽的景观，冲淡了我内心所有的矛盾和不快，美丽的景色为心灵射进了一抹阳光，使心灵得到净化。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也不知道，自己此行肩负的“帮其离婚分家，携妻带女入深圳”是在做善事还是恰恰相反？我带着刘昌福的所有体格检查报告和诊断书，辗转跋涉到泸州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为争取时间，连夜包车进山，一路找到刘昌福的朋友冯先生家。

    现在想来还十分后怕，漆黑夜色中，孤身一人（女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大山里，万一碰到坏司机，后果不堪设想。感谢上苍！我终于见到了刘昌福的好友冯先生，详细讲解了刘昌福的生理心理发病机制，医院现阶段对患者的最佳治疗方案。冯先生一一听明白后，一脸凝重地问我：“周医生，这个手术成功的把握有多大？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手术后效果又怎样呢？”我亲切而又耐心地告知他：医院的技术条件是国内一流的，主刀的手术专家是国内变性之父夏兆骥教授，他主刀的成功变性人已达100余例之多。解除了他所有的疑虑。令我感慨的是，冯先生竟是唯一真正关心刘昌福生命的人！在之后的两天里，我与刘昌福和他妻子两家多达几十人的接触中，居然没有一个人表达过此类的担忧。在我刻骨铭心的记忆中，生活在大山里的人，应该是很淳朴和善良的，可令人痛心的是，我看到的听到的亲身感受到的，竟是他们对于亲情的淡漠和对生命的漠视。刘昌福的家人和妻子龙英的家人们，最为关心的是刘昌福的主要财产房子，离婚后财产怎么分割，养女谁来抚养等等，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亲人刘昌福的安危及以后的幸福。

    周宁最后感叹道：“我被淹没在他们的家庭矛盾中，心冷心酸无以言表。”

    周宁刚刚探路之后的2007年12月25日，一身女人装扮的刘昌福，回到了老家四川省泸州市纳溪区棉花坡镇龙凤村。这是刘昌福将其“想做一个真正的女人”的愿望公诸于媒体和社会后首次回家。与以往不同的是，刘昌福此次返乡，要完成实施变性手术前的一系列法律方面的手续，这些手续包括，与嫁给他14年而没有实际夫妻行为的妻子龙英办理离婚；前往当地公安机关进行登记备案，以便于变性手术后更改身份证资料；在当地政府开具无犯罪记录证明等等。

    12月25日晚，刘昌福和随行人员刚一进村口，就被数百村民团团围住，有他和妻子双方家庭的直系亲属，还有同村村民。刘昌福“公开、公然”的女人装扮，让大家见到后分外吃惊：以前他是个“有些女人气，像个假姑娘”的男人，这回却是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女人形象，看来他是铁了心、豁出去要当女人了。

    下车后，村民们有的指指点点，有的主动跟他打招呼。深圳和成都多家媒体派出的随行记者团队，也让村民们十分诧异，没想到刘家“不男不女”的幺儿子竟有这么大的能耐。一位村民告诉记者，这种场面，对于他们这个封闭的小山村来说是很少见的。
　　由于事先已经同家人通过电话并告诉了回家时间，刘、龙两边的亲属都在刘家等候。但至为关键的双方家人，却对他的回乡表现得异常冷漠，有的是觉得他给家人“丢了脸，出了丑”，有的是担心刘昌福变性离婚后，必将对自己一方的某些既得利益带来损失，还有的亲属因对刘昌福的作为心怀不满，干脆关门拒绝记者进入家中采访。刘昌福的妻子龙英则抱着他们收养、今年已经4岁的女儿丽丽，躲在卧室不愿意与任何人见面。

    家门紧闭。良久，门开了，只让刘昌福一个人进门。门内，是龙英愤怒的娘家人：“你居然让我姐姐守了14年活寡，她以后咋办？”早已哭肿了双眼的龙英，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一直守到不说，你还在报纸上登，还没有离婚，你居然还耍了男朋友！”

    刘昌福和随行医生、记者一度陷入尴尬境地。
　　这场指责、谩骂、争执持续了一个多小时。

    见此情景，随同刘昌福回家的深圳鹏爱美容医院负责人田亚华出面，希望刘、龙两家人分开谈一谈。田亚华和总联络员周宁，连忙分别召集双方家属进行谈话沟通，介绍此行的目的，说明刘昌福的“病情、病因与治疗原则”，并希望他们多少要站在刘昌福的角度考虑考虑问题。

    田亚华耐心地解释，谈到未来对刘昌福的一些安排，希望龙英能以妹妹的身份前往深圳照顾术后的刘昌福。“费用我们会解决，还可以发动员工捐款。将来如果合适，也可以帮龙英安排工作。我们听刘昌福讲过龙英，觉得她值得尊重和同情。”

    最后双方亲属表示连夜召开家庭会议，就刘昌福变性、离婚、财产分割以及子女、老人抚养等问题进行协商，于第二天提交意见。

    眼前就是刘昌福夫妇用打工收入所建的三层楼房。目前，龙英带着丽丽，和刘昌福的母亲住在楼里。虽然这栋楼只是进行了低档次简装修，但这在当地已经算是很好的民居了。昌福家里没有什么像样值钱的家具，也没有别的财产，这栋楼房因此成了双方家庭互不相让、争吵不休的重点。刘昌福一经决定变性，心里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他妻子，因而在回家之前，他就对妻子许诺，只要她同意离婚，包括这栋楼房在内的全部家庭财产，他一分一文、一草一木都不要，并愿意承担小孩的部分抚养费用。
　　刘昌福有兄弟姐妹7人，并且，各自都已先后成家立业，母亲张氏一直随刘昌福一家生活。第二天经过一上午的协商，以刘昌福母亲张氏为代表的刘家人提出，同意刘昌福与龙英离婚，也同意刘昌福变性，条件是这栋楼房的所有权必须出让2间到刘昌福母亲张氏名下，今后刘昌福还要每月拿出200元作为养老费用，直到其母亲去世。而刘昌福妻子龙英一方代表则提出，离婚可以，但必须按照刘昌福事先的承诺，这栋楼房的所有权全部归龙英，所欠下的9000元债务由刘昌福一人承担，龙英还要拥有养女刘丽丽的监护权，刘昌福则每月必须拿出500元作为抚养费，一直到女儿年满18岁为止。

    刘昌福在深圳做清洁工或者搬运工，每月收入也就区区千元左右，怎么可能满足上述要求呢？难道叫他去偷人家的抢人家的不成？！显然，双方都在自私地使力“拉锯”，都在“往开锛”。
　　由于双方家庭意见不统一，刘昌福与龙英的离婚谈判一度陷入僵局。

    刘昌福千里返乡，面对家门却不能入，深更半夜找到儿时朋友家里去凑合了一宿。

    面对医院、村里和媒体多方的劝解与斡旋，龙英表示要听家里人的意见，刘昌福则当着众人面，一磕膝跪在母亲面前，泪流满面地请求母亲：“您多少为我想想，就成全我吧，求您啦！”还跪着哭着乞求站在母亲身后的兄弟姐妹：“你们好歹也为我想想啊！你们谁为我想过呢？！”
　　真的，此时此刻，双方家庭里边，又有谁过问过刘昌福的变性手术情况及今后的生活打算呢？哪怕是众人中的一个人，一个人的一句话，也可令刘昌福体验到家庭与亲情的温暖啊。

    长篇报告文学《人生羞答答》正在天涯网连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