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11日，对一个普通深圳人来说，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日子。但对于鹏爱医院，这一天无异于临战前面对社会各界的大阅兵；而对于刘昌福，这一天却意味着他的人生将面临一个重大改变。

深圳乃至省城广州的各大媒体，包括平面媒体和广播电视与电子媒体，大多派来了敏锐敏锐精干的记者到场。在鹏爱医院三楼会议室的记者招待会尚未开场，记者们早就行动起来。

刘昌福一身女性装扮，自自然然的前额一字留海，染成暗红色的齐肩长发，修长的手指上，指甲涂着淡淡的甲油，一袭酡红毛衣裹着他颇似妇人的身体，花丝袜之外亮亮的高跟鞋。他一直在默念一张纸上的内容。有记者走近一看才知道，那张纸是刘昌福为今天的说明会准备的发言稿。由于文化程度太低，他怕自己记不住要说的话，便提前把自己想说的意思，用歪歪扭扭得形同“鸡子扒的“字笨拙地写了下来。记者还看到刘昌福用同样的“字体”写给医院的申请书，其中有震撼人心的一句话：“如果不帮我做手术，我就只有去死！”

记者说明会现场还有一个抢眼的情景：刘昌福的男朋友万双荣先生，也参加了今天的性别障碍鉴定结果及治疗预案说明会。身高168公分的万先生，在身高171公分并且身材笔挺的刘昌福身旁，显得矮小黑瘦，恰似配角。

面对众多媒体的镜头，万双荣显得很羞涩，一直端坐着，说话声音不大。而刘昌福显得大方多了，做女人的梦想即将实现，他喜不自禁，笑意盈盈。每当记者问到两人的爱情时，刘昌福都会扭头看看男朋友，两人对视笑笑后再回答，还不时用手捂嘴害羞的笑，或用手指绞缠着毛衣的下角。

在记者的追击下，万先生稍显拘谨，但也不躲藏回避。在被问及“知道刘昌福身体的实质状况后准备怎么办”时答道：“手术后他成了真正的女人，我会和她结婚。他很勤快，人品也很好，我觉得两个人在一起，她是我老婆，我对她好、她对我好就行了。感情都是这样的。没有小孩也没关系，我也不怕这些让家里人知道，我都是能接受的。”

“我手术后很想和他一起生活，去广西他老家”，刘昌福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对未来的憧憬，满脸的希望和欢笑。“我要去看他的母亲，哥哥姐姐，会当他的家人为自己的家人，愿意为他的家人做事情。”

刘昌福的个头比万先生高出许多，但是和万先生在一起，宛如一个小鸟依人的贤惠女人。

上午11时许，新闻发布会正式开始，坐在台上的刘昌福开始紧张。到得该他发言时，拿起话筒一会儿站着，一会儿又坐下，几度语塞。在旁人的提醒下，他才想起口袋里事先准备好的发言稿。对着稿子念了几句，再度激动紧张得说不出话，两眼茫然地看着远方。一旁的万双荣着急，拿过稿子，轻声帮助他：“我念一句，你跟着我说一句”，总算帮他完成了这一重要环节。

院方通报有关刘昌福所患疾病的确诊结果；刘昌福照着稿子发言，照着稿子念申请书。

田亚华对刘昌福“蛹蝶嬗变”工程的基本范式进行说明——

首先说说“嬗变”外科手术的基本要求、方法和步骤。随着现代整形外科技术的不断发展，人们对手术效果的要求不断提高，以形态学和解剖学研究为基础，结合临床专家的实践经验，现代男—女易性整形术的基本要求有八条：一是再造的女性外阴形态生动、逼真；二是术后阴道具有足够的深度和宽度；三是阴蒂、阴道具有灵敏的性感觉功能；四是乳房形态自然，和谐对称；五是喉结、胡须消失，颅面部轮廓形态女性化；六是术后疤痕细小而隐蔽；七是无术后并发症；八是术后患者生理和心理完全统一，并成功地以女性身份生活、工作和学习。

    其手术方法主要包括：阴茎和睾丸切除；尿道移位及人工阴道成形；乳房增大成形；鼻整形、颏整形；颧颊部等面部骨骼女性化；甲状软骨缩小成形；声调调整；电解或手术除毛等等。当然，对每一个患者来说并不是上述所有手术均需施行，通常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几项。

其手术步骤，一是阴茎和睾丸切除、尿道移位、人工阴道及外阴成形术，包括全麻或硬膜外麻醉下进行手术，连续硬膜外麻醉或全身麻醉；手术野的广泛消毒和铺单；金属导尿管的导尿及留置支持；第二助手手指的肛门插入及支持引导；阴道腔隙之充分再造及纱布填塞止血；阴茎、睾丸、附睾及部分精索的切除；带血管、神经蒂的阴蒂再造；大阴唇、小阴唇再造；尿道外口的转移与再造；皮片或阴股沟皮瓣或乙状结肠之植入或转移代阴道上皮；阴道碘仿纱布之堵塞及包扎；硅胶导尿管的留置导尿。

二是隆乳，硅胶假体植入术：男—女易性癖者，乳腺组织量少，胸廓宽大，故一般选用较大容量的乳房假体。切口设计于腋前皱襞，以使术后疤痕隐蔽。假体植入胸大肌下。手术步骤与女性隆乳术有明显不同。

    三是面部轮廓女性化的手术：全颜面的整体设计后，再分步施行额部整形、鼻整形、颏整形、颧颊部等面部骨骼和软组织的女性化的手术。

    四是甲状软骨缩小成形术：在颌底颈部皮肤横纹处设计切口，皮下分离，充分暴露甲状软骨后显露两侧甲状软骨翼板在颈前正中的最突出部分(即喉结)，并切除之，分层缝合切口。

有记者提出：“目前我国法律还没有对做变性手术的合法性做出界定，医院这样做是否合法？”

这个问题“拿脉很准”，集中了要害——美容实践超出了相对滞后的法律法规界限。田亚华斟词酌句地回答道：“目前在中国大陆的美容业界，医生们主要是根据易性癖患者的要求，和所具备的条件等因素来确定是否给他（她）们做手术的。”

他接着说明：“虽然法律界、社会学界对此还有不同意见，但因目前还没有法律依据来明确它是可行还是不可行，所以医生们只能本着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以手术的方法来解除易性癖患者的痛苦。易性癖是一种由复杂原因引起的疾患，用手术满足患者改变性别的欲求虽然具有“迁就”当事人的倾向，也是其家属以克减自身权利以不得已而为之的方式来满足患者的欲求。因为首先必须默认一个前提：基于人权理念，易性癖患者请求实施变性手术是其个人的自由，社会也应当允许运用医疗技术帮助易性癖患者摆脱心理上的痛苦。因此在严格控制下为易性癖患者实施变性手术，从宏观上说将有利于社会稳定，况且变性手术对易性癖有确切的疗效，手术的成功对患者而言是人道的，对社会而言也应是有益的。”

    记者们明白了。可又有记者深思熟虑似乎也有点尖锐地提问道：“刘昌福出生就是男的，他的社会身份是男的，法定的身份也是男的，男的刘昌福和男的万先生怎么能结婚呢？”

田亚华心中有数，有备而答道：“是的，我国的婚姻法明确规定，结婚的首要条件，就是婚姻的主体必须是异性的男女，同性的人是不能结婚的。”

他解释道：“这就是说，易性癖患者不管他（她）的心理性别产生多大的异性变化，长相多么像异性，但他（她）也不能和与自己生理性别一样的人结婚。已婚的易性癖患者在施行变性手术前要离婚，因为法律不允许也不会保护这样属于同性的婚姻。可以想见，手术之后，随着性别身份的改变，还会有其他一些与易性癖患者有关的很多问题随之而来，像档案履历问题、称呼问题等等。总之，从法律角度来讲，我们应该尊重易性癖患者权利，任何歧视、排斥他（她）们的行为都是不对的。”

他最后若有所思所感地大声呼吁：“尊重和关心刘昌福一类易性癖人群，也是我们这个社会一种必需的人权与人性的体现。”

    我们不得不佩服媒体记者这些“无冕之王”，他们之中不乏具备思想者素质的精英。

另一位记者接着田亚华的话题追问：“是的，我们要尊重他们，关心他们，除了关心他们的婚姻，还要关心他们的生育。变身女性之后，刘昌福她们应该能生儿育女吧？”

众人会心地一笑，同时都将目光聚焦到田亚华脸上。

“从医学技术层面来说，目前变性手术所改变的还只是人的物理外壳，变性手术的男女严格地说都未从生理上、解剖学上和功能上完全实现女性化或男性化。”田亚华“亮出家底”，也亮出目前美容业的“短腿”与“焦虑”。

他说：“男变女或女变男都没有生殖能力，这是变性手术将来要解决的一个难题。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做器官移植，把受精卵和胚胎放入男人腹腔内，怀孕到一定时期，完全摹拟母体内环境，定量吃药形成雌激素环境。这样男人也可以怀孕，到孕期将满时对其施行剖腹产。”

台下爆发出热烈掌声。这是人们对医疗的期待，也是对人性人权完善的渴盼！ 

新闻发布说明会结束后，有摄影记者起哄，让刘昌福和万双荣拥抱一下，这回轮到万双荣不好意思了。万双荣不停地摆手：“这么多人，不要了，不要闹了......”刘昌福一把搂过万双荣的肩膀，一头埋入万双荣的胸膛......

记者问：你决定做变性手术的事，有告诉老家的妻子吗？

刘昌福：打电话跟她说了，她已同意离婚。对她，我很愧疚，我没能给她幸福。我打算将家里的几间楼房全部给她，离婚后我什么都不要。

记者：手术有痛苦，也会有危险，你考虑过吗？

刘昌福：我知道，也想过的。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不能改变我做女人的愿望。做不成女人，我只有去死！

记者：手术成功后，你有什么打算？

刘昌福：我要先改名字，要一听就知道是女的。（扭头看了万双荣一眼）如果他愿意，我愿意跟他一起生活，一起去广西也行。我会当他妈妈是我妈妈，孝顺她。

万双荣幸福地微笑了。

记者转问万双荣：那你会娶昌福吗？

万双荣：会。

记者：明天报道出来后，你家人可能就会知道，他们能接受么？

万双荣：（沉默一会）接受就接受吧，不接受......顺其自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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