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草机

在冬天的庭院，

保姆穿着花格子衫衣，她起来很早

像我小时候的某位亲人，

她露在冬日阳光下的手臂散发生活的芳香。

我也喜欢穿花格子衫衣，

像得了怀乡病，我推开门

看见保姆提起一桶井水，井水里有她清凉的脸

与冬天的庭院。

突然我听见保姆开动了割草机，

割草机因为一个冬天的闲置而变得迟钝，

它体内好像卡着什么东西，声音沙哑

似有难言之隐。

枯草翻卷，

间或有小石子飞动，我观察保姆的动作

熟悉而略有所思，好像她是我家旧时代的

一个长辈投胎转世。

小小年纪的保姆，

紧握割草机的手臂颤抖，她触动了我童年的记忆。

那时，我常伏在院子里，

有一次我睡着了，我梦见我被邻居家的牛

吞进了胃里。醒来后，我发现我又被牛吐了出来。

现在到了另一个时代，

上一个世纪的事，我记得那样清晰，

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我刚从牛的胃里吐出来，

刚从割草机里吐出来，

刚从保姆的花格子衫衣里吐出来。

2009年11月18日夜

北京游戏

清晨起来我玩一场游戏，

北京捆住了我的手脚，

而我的脑袋置于中关村的冬青树下。

正是汽车引擎发动的时候，

我的脚点在离合器上，内心却与朝霞应和――

压死一只横穿中关村大街的野猫，

与压死东边那道悬而未决的云彩

又有何异？

我冲上北四环，

汽车像棵发情的冬青树，

它好看的外壳正溶化在朝霞强劲的激情里。

我就此穿过了志新桥，

一个英雄的名字横空跨过我的头顶。

朝阳彻底出来了，

与我的汽车差点迎面相撞，

我猛踩离合器，方向盘在我手里像冬青树的树冠，

它太圆滑了，甚至太尖了。

我下车，熄了火，

跑步穿过奥运村，

我回头发现一排冬青树跟着我，

每一棵冬青树都像我的脑袋，

每一棵冬青树都要碾碎你野猫似的一生。

2009年11月19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