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得早了，傍晚五六点钟，本来还清朗的天，不觉间就暗了下来，清冷明亮的圆月却已经越过高楼，银辉轻照。正是农历十月十五。我从窝里出来，跑步到两个公车站远的天河公园，街灯黄橙橙或白晃晃的，透亮柔和。前几天的一夜北风，送来了初冬的清寒气息，今年广州的天气就直接从夏天一步越到了初冬，不给秋天以徜徉的机会。

可是秋天的气息还在天河公园徘徊。傍晚不起风，加上公园的保洁员又非常勤勉，公园里没见到什么落叶。早上却不同。前两天起风，六七点钟太阳初升时，公园林荫处的路面，落叶纷呈，尤以紫荆花最多，用灿烂以极而落叶的形式，兑现生命中对秋天的不变诺言。

数亩见方的满塘风荷，全都不见了，剩下一塘死水。消失得比较突然。我见证了这池荷花今年这一轮生命周期，从初夏时的嫩叶浮水，到盛夏、入秋的“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直至数天前，尽管不再开花，却还是亭亭玉立的满池绿伞，清芬可揖。料想公园工作人员，划着小木船，将其连叶带茎地尽数割去了。过去两年，荷塘是任其自生自灭的，在秋冬渐渐凋败，残荷是它们最后的风姿，而后回归水下泥土中沉睡，等待再次苏醒。眼下满塘风荷都被割走，其实是以人工的方式，为它们完成在秋冬的仪式和使命。只是，一塘死水毕竟很难看。

跑过湖边，意外地闻到久违的玉兰香气。每年的五月，木棉花相继落尽之后，满城的玉兰便纷纷从林圃、庭院、老街边上幽幽挥洒，引得路人闻香止步。心性浪漫者，估计有花前月下之想。平常，玉兰的花期大约只是两三个月的，到七八月便逐渐藏匿了，我经常在树下跑过，也有两三个月没闻到玉兰花香了。眼下，玉兰再次绽放，真是意外之喜。会不会是十多天前的一阵雨，催生了玉兰今年最后再长一轮花、叶？不知道。但是，在路灯依稀、圆月斜挂的傍晚跑步，大口大口的呼吸里迎进玉兰的气息，实在舒畅。

林荫处有些昏暗，我没戴眼镜，跑步中，稍远处比较模糊，路上行人不多，看上去影影绰绰；头上的圆月穿梭于树冠里，时隐时现；已经有三个月听不到草蛙和癞蛤蟆的叫声，树上、草丛里的虫鸣却还多，间或有野鸟一两声比较嘹亮的啁啾。除此之外，能听到的便只有喘气声、耳边些许的风声和脚步声了。这种情景，像手提式摄像机所拍出的电影梦境，灯火微茫，人、物模糊、跳动，声气缥缈。现实和梦境，本来难辨。

有人在湖边吹笛。已好几次从他身边跑过，印象深刻的是，他吹笛是反手横握，笛身主体在左手边而不是右边；笛也比常见的要长很多，大概有1.2米。吹出的旋律，有着电视里那种江南烟柳的味道。湖边吹笛，月色映照，合乎审美定制。【By 陈标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