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类: 途中之镜(自述与他评) |
他为什么流浪
--读《苹果掉下来》
一口气看了李德南《苹果掉下来》中的小说部分,被他写作心态的沉静深深感动。记不得是谁说过,人生本无意义,是每个人在自己的行动中赋予他的人生以意义。就此而言,写作也是一种赋予人生以意义的方式。李德南也不例外。李德南写作时的心态是放松的、纯净的,在写作中他痛并快乐着。
这很难得。
《1994年的菠萝》由一个顽童的手里扔过来,砸在我头上,真是眼冒金星啊!儿童的思维是跳跃的、前逻辑的,和成人不同,在孩子眼里,事物之间的界限并没有成人理解得那样清晰。他从“金色阳光”到“金色菠萝”再到“菠萝姐姐”,三个意象组接如此浑然不觉,天衣无缝,那种可爱的蛮横、霸道、自以为是冲口而出,完全置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于不顾,唤醒了我们的童年记忆,作者深得“开门见山”一词本义的真味:山就是山,不是别的什么。吃了这个菠萝,使我学会了“如何洞穿隐喻,走向直观”。
《为什么我不可以游泳》同样取儿童视角,写“勇勇”、“猛猛”这一对双胞胎兄弟,在父母即将离异的时候去后花园游泳遇险,勇勇在最后一刻拼尽力气把猛猛推离险境,把生留给了猛猛,而他独自领受了死。父母出于自责打消离婚的念头,以此把他们全部的爱给了生者猛猛,猛猛则从此与勇勇合二为一,父母再也不让猛猛去游泳了,他们只剩下猛猛一个孩子了。死者昭示了生者生命的可贵,死者也因生者而延续了自己的生命--“向死而生”的主题。
作者自荐让我读的一篇《后伊甸园神话》使我联想到博尔赫斯那篇《小径分岔的花园》和王小波的那篇《红拂夜奔》,“我”的故事和“老刀”的故事之间有一种同构并置的关系,后者比前者所提供的细节略多,两个故事最后归结为一个故事,故事的底部是虚无。“我”或者“老刀”都曾在火车上与四位女姓邂逅,每次开始叙述时,作者都要说一句“这是一个浪漫的开端”,以拉开读者与故事的距离,调侃、戏谑、反讽、黑色幽默的叙述声音不断消解故事的内核。歌德说:“永恒的女性/引我们飞升”,而作者所写的女性都是演技高超的骗子,消解故事内核的过程就变成了消解“永恒的女性”和伊甸园神话的过程。
看得出来,现代人的精神迷茫、青春的感伤、人生的价值、信仰、背叛和存在的虚无感--以及对虚无感的反抗的努力贯穿在他的文字中,不依不饶地敲击读者的心灵。那是什么?那是命运在敲门,是死神在自己的文字中给人以希望,而且不是无力的、苍白的、廉价的、肤浅的希望。说实话,他没有做到这一点,因为对他的年龄和能力而言,这个要求过高了。
但他敢于这样要求自己。
这是他写作的动力和品质保证。
如今有几个作家如此要求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