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第九十五回 第二节：穷人的法门

【原文】

　　宝玉正笑着，只见岫烟来了．原来岫烟走到栊翠庵见了妙玉，不及闲话，便求妙玉扶乩．妙玉冷笑几声，说道：“我与姑娘来往，为的是姑娘不是势利场中的人．今日怎么听了那里的谣言，过来缠我．况且我并不晓得什么叫扶乩。”说着，将要不理．岫烟懊悔此来，知他脾气是这么着的，“一时我已说出，不好白回去，又不好与他质证他会扶乩的话。”只得陪着笑将袭人等性命关系的话说了一遍，见妙玉略有活动，便起身拜了几拜．妙玉叹道：“何必为人作嫁．但是我进京以来，素无人知，今日你来破例，恐将来缠绕不休。”岫烟道：“我也一时不忍，知你必是慈悲的．便是将来他人求你，愿不愿在你，谁敢相强。”妙玉笑了一笑，叫道婆焚香，在箱子里找出沙盘乩架，书了符，命岫烟行礼，祝告毕，起来同妙玉扶着乩．不多时，只见那仙乩疾书道：

噫！来无迹，去无踪，青埂峰下倚古松．欲追寻，山万重，入我门来一笑逢．

书毕，停了乩．岫烟便问请是何仙，妙玉道：“请的是拐仙。”岫烟录了出来，请教妙玉解识．妙玉道：“这个可不能，连我也不懂．你快拿去，他们的聪明人多着哩。”岫烟只得回来．进入院中，各人都问怎么样了．岫烟不及细说，便将所录乩语递与李纨．众姊妹及宝玉争看，都解的是：“一时要找是找不着的，然而丢是丢不了的，不知几时不找便出来了．但是青埂峰不知在那里？”李纨道：“这是仙机隐语．咱们家里那里跑出青埂峰来，必是谁怕查出，撂在有松树的山子石底下，也未可定．独是‘入我门来’这句，到底是入谁的门呢？”黛玉道：“不知请的是谁！”岫烟道：“拐仙。”探春道：“若是仙家的门，便难入了。”

【端木持易见解】

世间的事情，有两个大规律，一个是事物本身的自然发展规律；一个是社会运行的规律。二者说不上谁决定谁，有时候需要顺自然而行，有时候也需要改造自然。这是社会和自然之间的矛盾。

社会是由众多的人组成的，如果大家的利益一致，那么，社会矛盾就少了很多。但可惜的是，在阶级社会里，社会存在非常明显的矛盾，矛盾的根源就是利益不一致。可是统治者为了弥合矛盾，强化统治，又不得不硬说成是一致的，还必须推行统一的法律、道德、习俗、观念和思想等上层建筑。这些上层建筑往往都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被统治者如果完全服从这些东西，就会永世为奴，永世不得翻身。这当然是统治者希望达到的目标和效果。

问题是，被统治者受到这些思想观念的束缚越深，利益损失就越大，矛盾冲突就越剧烈，他们就会产生疑问，就会开始反思这套“上层建筑”，“思想枷锁”，“紧箍咒”。他们就要寻求突破。

从哪里开始突破呢？

就是质疑开始。

有疑问怎么办？谁来解答？怎么解答？

有疑问就要追问。自己解答或者求助于人。不管是自己或者问别人，方法总是有科学和迷信之别。科学的有调查研究，迷信的就是求神拜佛问卦。扶乩（j）就是封建迷信方法其中之一。

迷信之所以产生，一方面是有群众的水平不足的原因，另一方面更为主要，那就是统治阶级搞蒙骗活动，故意掩藏真相和答案。

但不管怎么说，问卦扶乩，总是有进步意义的。哪怕只是“穿凿之徒务欲立异者也”，也总是求变求异，也算是进步。

人们为什么要走歪路，要穿墙凿洞？就是因为没有正常的门路，正常的门都是关着的。你看现在，是不是这样？到处都是关着门，正常情况下，你根本入不了门。于是才不得不走旁门左道，需要妙玉、王林这样的“大师”穿针引线，穿凿附会，和高墙大院内的所谓人物接引上，才能走通门路。他们这些人，于是就搞“扶乩”这一套，给一些暗示语言。

过去妙玉就是吃这门饭的。专门为“势利场中的人”服务的。现在大约她不搞这些的，想清静过些日子。所以她最怕为别人作嫁衣裳，最怕别人再找她牵线，把她当门路，纠缠不休。

问题在于，这些歪门邪路，也只是极少数才能走得通，因为要花费大量的“香火钱”才行。一般人，哪有这些钱？哪有这些门路可走？

正门走不通，歪门邪路又穿不透，实际上是没啥路可走的。

大多数人，可没有铁拐李那么幸运，能够轻松入门，能够位列仙班，绝大多数人，终究不过是孤魂幽鬼，或者行尸走肉罢了。

普通人的门，究竟在哪里？如何入？

我的看法是就一个字：拆。

富人拆穷人的房子，还让穷人为他们盖大厦。

穷人啊，就应该拆富人的大门，住自己盖的大厦。

普通人的门，就是破。善破门者，天下无门。

破富人的门，这就是穷人的法门。

诸君说，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