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七十八回 第六节：活鬼吊姽

【原文】

说话间，宝玉、贾环、贾兰俱起身来看了题目。贾政命他三人各吊一首，谁先做成者赏，佳者额外加赏。贾环贾兰二人近日当着许多人皆做过几首了，胆量愈壮。今看了题目，遂自去思索。一时贾兰先有了，贾环生恐落后，也就有了。二人皆已录出，宝玉尚自出神。

【端木持易见解】

话说孔子曾经跟人讲，“有人说，古代的圣人是不从事琐碎具体事务的，从不追逐自己的利益，不做导致产生祸害的事情，不喜欢奢求，也不因循守旧固成规矩，对于常人不在乎的事情，却很在乎，对于常人在乎事情，圣人却是不在乎，而且置身于世俗凡尘之外。这样的说法是不靠谱且不着边际了”。对于古代圣人的行为，大家怎么看呢？孔子说的对不对呢？

有个叫长梧子的，对此和很困惑，就此问题向另一个叫瞿鹊子的请教。瞿鹊子也不说对错，高手都不直接跟你说答案。他就给长梧子讲了个故事，故事是这样的：

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叫姬，她是被分封在艾地的小国的女儿，晋国征伐艾地的时候俘获了她，当时这个美女姬，哭得涕泪沾襟好不可怜，直到她被献给晋国的国王，被封为王妃，跟国王同床共枕，吃着豢养的牲畜烤肉，就后悔当初为被俘而哭泣了。

故事讲完了，瞿鹊子才开始做总结性发言：人的处境会变，情感也会变，睡着了和醒来可以不一样，生和死也会不一样，人在睡梦里饮酒，早上醒来的时候哭泣；梦里哭泣的人，早上醒来就去打猎。正在做梦的人，可能并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在梦境的时候占卜自己梦的吉凶，醒来后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很多人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在梦里，却自以为自己很明白，好像自己什么都知道似的。国君也好，地方管理者也好，甚至孔子，在这方面的认识也都是浅薄鄙陋的，只有真正有大觉悟的时候才会知道人生不过大梦一场而已。

当然，瞿鹊子讲完总结，又做了一番谦虚之词，说:“我的这种言论，在世俗中其实是奇特而怪异的。万世以后若有一个大觉悟的人，懂得我这段话的意思，那也跟早晚见面是一样平常的。”

这些故事，来自于庄子的《齐物论》，什么叫齐物呢？齐，一样的意思。一切事物归根到底都是相同的，没有什么差别，也没有是非、美丑、善恶、贵贱之分。庄子认为万物都是浑然一体的，并且在不断向其对立面转化，因而没有区别。这就是齐物论。

既然如此，那么鬼就是人，人就是鬼，人和鬼是可以随时转换的，一会儿可以做圣人，一会可以为鬼怪。一般人很难理解，所以觉得特别吊诡。

作者大约是同意庄子之说的，所以，安排了一群活人来凭吊林四娘这个鬼，其实这群活人却才是真正的鬼，反不如林四娘这个鬼更像个人呢。没有一个忠义之士，却感慨高唱着忠义，这才叫吊鬼呢。

天天说梦话，讲故事，干鬼事，我能信您们这些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