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七十六回 第四节：

【原文】

原来黛玉和湘云二人并未去睡觉．只因黛玉见贾府中许多人赏月，贾母犹叹人少，不似当年热闹，又提宝钗姊妹家去母女弟兄自去赏月等语，不觉对景感怀，自去俯栏垂泪．宝玉近因晴雯病势甚重，诸务无心，王夫人再四遣他去睡，他也便去了．探春又因近日家事着恼，无暇游玩．虽有迎春惜春二人，偏又素日不大甚合．所以只剩了湘云一人宽慰他，因说：“你是个明白人，何必作此形像自苦．我也和你一样，我就不似你这样心窄．何况你又多病，还不自己保养．可恨宝姐姐，姊妹天天说亲道热，早已说今年中秋要大家一处赏月，必要起社，大家联句，到今日便弃了咱们，自己赏月去了．社也散了，诗也不作了．倒是他们父子叔侄纵横起来．你可知宋太祖说的好：‘卧榻之侧，岂许他人酣睡．’他们不作，咱们两个竟联起句来，明日羞他们一羞。”

【端木持易见解】

今日将陆铭教授写的一本书《大国大城》看完，这本书写的特别好，说理透彻，不仅有理，还有数据，可谓有理有据。基本的思想就是主张人口自由流动，主张按照经济规律办事儿，不要人为阻碍大城市的人口规模，应该让城市自由扩张，自由发展。那样的话，才符合效率和公平原则，才是对大多数人最有利的。

但他在《写给未来的自己》中，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现实并不按照所谓的“道理”前进，现实却是“不能动既有的利益啊”，现实却是“以压低对农民的补偿的方式增加城市发展的投入”，现实却是肯尼迪和马丁路德金，推动所谓的“民权运动”而被刺杀了。马克思穷其一生，揭示的道理，不过两个单词“social power”，即社会权力。这是社会现实的真理。陆先生试图以超越阶级的角度来看待经济，终究还是吃亏在政治经济学学的不好。他认为可以通过宣传、道德、情感、共识，从而改变社会，我想，他注定是要悲伤的。在社会发展的规律方面，他没有摸到边，还在漆黑的长夜中徘徊，岂能不面对理想没落的悲伤呢？

就像黛玉，她知道自己的困境，知道宝玉的困境，知道大观园的困境，可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原因就是因为她和陆教授一样，也只是看到了现象，而没有进一步抓住本质。没有本质上的批判和认识，也就无所谓本质上的出路和解决方案。于是他们只能在现象界迷茫，自伤，徘徊，忧愁。

相反，湘云就比她进一步一些。进步性体现在哪里呢？

体现在她虽然和黛玉面临同样的处境，但她不心窄，不自伤。她为什么不自伤呢？因为她不去试图改变自己改变不了的那些东西，她知道一个道理，那就是不寄希望道德、亲情、爱情、友情，而是懂得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做自己的王。

“宋太祖说的好：‘卧榻之侧，岂许他人酣睡’”，这句话为什么好？就是宋太祖打破了后唐国主李煜想投降苟安的幻想。你想偷安，是不可能的。为什么呢？因为那是别人的势力范围。你要想安全，就得有能力支撑自己的天地。即捍卫自己的利益，不容许他人侵占。李煜要想安全，就得誓死捍卫它；农民要想得到属于自己的利益，就要拼命去捍卫它，而不可能靠可怜、祈求、道德、情感，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湘云已经不再奢望去改变自己无法做主的事情了。友情、亲情、爱情，她我无法做主，她也就放手，随它们去好了。她能做主的就是作诗，在这个领域里，她可以纵横驰骋，她可以唯吾独尊，她可以睥睨天下。

她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她可为一方之主，所以，她可以心宽，她可以自由，她可以快乐。黛玉跟她比起来，就缺乏这点劲儿头！

当然，我不得不说，湘云的进步性，仍然还是有限的。毕竟，她在现实中，仍然是无力的，仍然无法躲避被主宰的命运。思想的解放，只能是第一步，却决不能就此止步。“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理论只要说服人,就能掌握群众，而理论只要彻底,就能说服人。所谓彻底,就是抓住事物的根本，但人的根本就是人本身。”

陆铭教授的进步性，如同湘云比黛玉的进步，是在思想解放上夸出了一小步。这是了不得的。我们苦于资本主义的发展，这是我们要批判的，就像湘云的进步性，还不够一样。可我们当前，还苦于资本主义的不发展，就像黛玉，她还停留在各种情感和道德的自伤之中。这个时候，我们竟然不得不鼓励她，努力发展资本主义，从封建束缚中先解放出来再说吧！

农民兄弟，如同黛玉一样，是需要先从封建土地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变成市民，才好进一步跟她们来谈下一步如何消灭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