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七十三回 第七节： 下起手来，为什么就止不住？

【原文】

谁知迎春乳母子媳王住儿媳妇正因他婆婆得了罪，来求迎春去讨情，听他们正说金凤一事，且不进去．也因素日迎春懦弱，他们都不放在心上．如今见绣桔立意去回凤姐，估着这事脱不去的，且又有求迎春之事，只得进来，陪笑先向绣桔说：“姑娘，你别去生事．姑娘的金丝凤，原是我们老奶奶老糊涂了，输了几个钱，没的捞梢，所以暂借了去．原说一日半晌就赎的，因总未捞过本儿来，就迟住了．可巧今儿又不知是谁走了风声，弄出事来．虽然这样，到底主子的东西，我们不敢迟误下，终久是要赎的．如今还要求姑娘看从小儿吃奶的情常，往老太太那边去讨个情面，救出他老人家来才好。”迎春先便说道：“好嫂子，你趁早儿打了这妄想，要等我去说情儿，等到明年也不中用的．方才连宝姐姐林妹妹大伙儿说情，老太太还不依，何况是我一个人．我自己愧还愧不来，反去讨臊去。”绣桔便说：“赎金凤是一件事，说情是一件事，别绞在一处说．难道姑娘不去说情，你就不赎了不成？嫂子且取了金凤来再说。”王住儿家的听见迎春如此拒绝他，绣桔的话又锋利无可回答，一时脸上过不去，也明欺迎春素日好性儿，乃向绣桔发话道：“姑娘，你别太仗势了．你满家子算一算，谁的妈妈奶子不仗着主子哥儿多得些益，偏咱们就这样丁是丁卯是卯的，只许你们偷偷摸摸的哄骗了去．自从邢姑娘来了，太太吩咐一个月俭省出一两银子来与舅太太去，这里饶添了邢姑娘的使费，反少了一两银子．常时短了这个，少了那个，那不是我们供给？谁又要去？不过大家将就些罢了．算到今日，少说些也有三十两了．我们这一向的钱，岂不白填了限呢。”绣桔不待说完，便啐了一口，道：“作什么的白填了三十两，我且和你算算帐，姑娘要了些什么东西？"迎春听见这媳妇发邢夫人之私意，忙止道：“罢，罢，罢．你不能拿了金凤来，不必牵三扯四乱嚷．我也不要那凤了．便是太太们问时，我只说丢了，也妨碍不着你什么的，出去歇息歇息倒好。”一面叫绣桔倒茶来．绣桔又气又急，因说道：“姑娘虽不怕，我们是作什么的，把姑娘的东西丢了．他倒赖说姑娘使了他们的钱，这如今竟要准折起来．倘或太太问姑娘为什么使了这些钱，敢是我们就中取势了？这还了得！"一行说，一行就哭了．司棋听不过，只得勉强过来，帮着绣桔问着那媳妇．迎春劝止不住，自拿了一本《太上感应篇》来看．

【端木持易见解】

近日见网上爆出一家杭州的某公司，让员工填写降薪意愿表，什么意思呢？就是让员工搞降薪竞赛，谁自愿降薪的多，谁留下来。这真是把裁员玩出花儿来了。我看下面留言，更有意思，有人说干脆写包吃住就行，有人说干脆只要一块钱，有人说一分不要白干就行，更甚至有人打趣说，每月倒贴，只要留下来就行，不让干活，活着没意思了。

你们看，这就是一个企业，开始卷起来的样子。不断你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需要从你身子榨取更多；如果榨取不到呢？就把你当肉给卖了。别说企业了，王朝也是如此。古今中外，都是如此。

宫里的人，娘娘们、太监们，都来找贾家索取东西，就是卷；贾家找谁要呢？找下面的将军啊、盐道啊、雨村啊等等捞钱；你看大观园里，邢夫人不出钱，让大家省着点，每个月节约1两银子给邢夫人的嫂子；还让邢蚰烟也在这里白吃白住。王住儿媳妇，王住儿他妈，当然或许还有王住儿，能怎么办？少不得也要套迎春的东西出去卖。就像贾母不出钱，贾琏没办法也得套她的东西出去卖。

什么叫卷？

就是生产停滞、萎缩，总产出下降，总利润下降，上层想维持原有的生活状态，就维持不住，这个时候，就会加重对下的盘剥。他们想的不是恢复生产、或者扩大生产，他们想的是加大盘剥，而不顾他人死活。

带来的社会副作用是什么呢？就是大规模失业，流民遍地。

这些人没有生计，饿极了就会铤而走险。就会产生赌徒心理。

什么叫赌徒心理？

“捞梢”非常形象。

捞梢的意思就是回本。但本钱为什么叫“梢”而不叫“本”呢？因为对于赌博来说，本很小，如同树梢的微小。赢了以后呢？是翻倍，几十倍，几百倍的利。赌博的本质就是以小博大。所以，本钱在赌博里面，算不得什么，和巨大的收获比起来，只能算是“梢”。可大家要注意啊，妄想以小博大的人，最后往往怎么样呢？那点“梢”就被别人吃了。这就叫你想拿暴利，别人就吃你的本金。所以，赌博没有一个人，最后有好结果。那点梢，一会儿就没了。没了就没了吧，可这点梢就是赌徒的全部啊，它觉得这笔“梢”比命都重要呢，怎么能丢失呢？所以就会拼了命的想捞回来，结果呢？越捞丢的越多。捞梢最后变成了牢骚。

究竟什么是人的“本”呢？是赌博那点“梢”吗？

有人说是“人心”，人心才是做人之本。这不，迎春就拿出了《太上感应篇》，这篇文章，是道教劝善的文章，被誉为“古今第一善书”，上至朝廷，下至民间，刊印传播者众多，到明清时期达到高峰。结果怎么样呢？

迎春劝住王住儿媳妇了吗？迎春劝住秀桔了吗？劝住她奶妈了吗？劝住司棋了吗？最后大家发现，谁也“劝止不住”。

说明“人心”也不是“本”。你不能让下面的人“白填了限”，什么叫填限？原指砌墙时于墙中填充泥土，比喻白白充当牺牲品或代人受过。你白拿别人的，别人就要“准折”，什么叫准折？就是偿还，抵偿的意思。

我们红军为什么能战无不胜？就因为很简单，坚持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三大纪律》分别为：一切行动听指挥、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缴获要归公。《八项注意》分别为：说话和气、买卖公平、借东西要还、损坏东西要赔、不打人骂人、不损坏庄稼、不调戏妇女、不虐待俘虏。

大家看看，其实就是公平交易、平等待人，这就是最大的正义。

而要贯彻这一点儿，就得大家都靠自己的劳动获得食物，获得社会地位，获得尊严。一部分人高高在上，不劳而获，吃白食儿，还让下面的人不断地“填限”，你说人家能愿意吗？能不找你抵偿吗？

天下主子们的思想是什么？就是天下都是他们的。奴才们就没有所谓的“自己”，他们就该是主子们的物件。哪怕牺牲，也是应该的。这才叫“善”。这真是他们的“聪明”啊！可惜，他们往往就在这个“聪明”上失败——自以为是，而不是实事求是。

最后，我还是要归纳一下，做人之本，不在包里既有的那一点钱，也不在人心善恶，更不在坐享其成的地位，而在劳动并收获自己的果实。谁要是让人没地方劳动，或者让劳动者没饭吃，谁就该被打倒，谁就准要折，谁就得抵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