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朋友的小招待所看到了自己十八九岁时的照片。
哈,令人辛酸又兴奋。这让我相信曾经年轻过,你看,我留着长长的分头,那时候郭富城和小虎队都留着这样的发型。我的表情里还读不出苦闷,脸上写满青春的稚气与阳光,只是那衣着令人难堪,溢出高领毛衣的黑色内衣,褐色高领毛衣上面又套了鸡心领的绿色毛衣,最外面是一件深蓝色宽大的西装,宽大的西装显得我十分的瘦,是的,那时我多么瘦啊,手指修长,骨结分明。
我慢慢地回忆了起来,这是我刚刚步入社会不多久的一张照片,是在这位朋友的婚礼上。朋友比我还小一岁,因家境较好,早早地结了婚。那天晚上我还闹了洞房,表面的欢乐掩饰不住内心的惆怅。我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半在哪里,依当时的经济条件,父母是很担心我打光棍的。我记得曾与父亲一起拉着自家种的瓜去卖,在较远的一个村子里,总有一个女人每次买我们好多的瓜,让我心生感激。后来,从父亲口里得知,那女人家有两个女子,没有男孩,男人在县城当工人,看她家阔气的四合院,就知家境很好。父亲说那女人看上我了,想招我为上门女婿,她家两个女子任我选。
“那个两个女子长得好看哩!”父亲念叨了一句,有些犹豫。我没有做声,心里想不知两个女子长什么样子,到底有多好看!
后来,远房的一个表叔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我禁不起父母催促就只身去了。进大门时,在院子里扫见那女孩正在厨房洗碗,经过门口时瞅了我一眼就红着脸低下了头。我被亲戚领进客房里,那女子的父亲一边抽烟,一边审问我:
家里有几头牛,有多少余粮,有没有房……
我一一如实回答,家里唯一的一头牛因为供我上学被父亲卖了;那几年天干地旱,哪里有余粮;当时,村子里只有少数几户人家还住着窑洞,这就包括我们家……
不知为什么,大约有了短暂的闯荡社会的经历,我竞没有一点儿自卑感,对自己的前途仍信心十足,。后来,我去厨房看这位洗碗的女子,个头小,也不漂亮,见了我脸更红了。我不知当时谈了些什么,无非是自信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空虚怅惘的心。
二十岁左右,对于婚姻的概念,主要是生理问题。上学的时候,对曾经喜欢的女生总是遥望,像是隔着几重山,甚至是相好的女同学,也未曾拉过手。可是,青春啊!一个男孩的青春,是多么需要一个美丽的姑娘,我们那一代人,是用尽了多少意志与力量,去克制体内那汹涌澎湃的荷尔蒙,我们多少次在梦里想象着那种男女之事——人之大欲,想象一个如梦如幻的爱情故事,想象未来的那个娇羞带笑,粉面含春的新娘,甚至因为性的困扰而几欲放弃梦想。
我拿着照片正同这位阔别二十年的朋友闲聊,这时进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他们要登记住宿。男的染了红头发,皮肤黝黑,瘦瘦高高的个头,不停地吸烟,似乎在掩饰紧张的情绪。女的胖乎乎的,裹着一件白色的旧羽绒服,头发真好,又黑又密,齐齐的流海垂了下来,一双大大的眼睛,清澈而明亮,一脸纯朴天真的表情。看得出,他们好像都是高中生,要么就是刚刚踏入社会,就像照片上我当年十八九岁的样子。
“一间房一晚多少钱?”男孩吐了一口烟问,他吸烟的动作十分笨拙,看得出刚开始学。
“六十!”我的朋友快步走到了吧台内。“给你便宜点,算五十!”
“四十吧,四十!她一个人住,要不我们就走。”男的讨价还价,女的在一边若无其事地注视着这一切,发现我在注视她时,突然害羞地扭过了头。
“好,就四十吧!押金八十,共一百二。”我的朋友说。
那男孩掏出一个薄薄的皮夹子,先是取出了四个十元的,后又取出了一张百元钞票,然后向吧台上一甩,都押上,不用找了。那气势似乎很有钱的样子,而我观察到,他掏出的是皮夹子里仅有的一张百元钞票。
我相信社会是进步的,可作为人父的我,面对这一幕不知说些什么,甚至一时在朋友面前有些失态,不像是生活在大城市里过些世面的人,甚至连刚才的话题也忘却了。
大约不到半小时,两个人下了楼,他们退了押金走了。走的时候,我再一次打量这个女孩子,这次,她戴了口罩,几乎将整个脸都遮住了,额头上的流海似乎变长了,让我看不清她眼睛里隐藏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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