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更衣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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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工在酒店顶楼临建房屋办公。
乘电梯到二十一楼,再步行上一层楼,然后穿过一条L形的走廊,经过酒店女更衣室,再过两间库房就到了。
现在,他正倾着身子,专注地做一个宣传彩页,厚厚的眼镜片几乎就要挨在电脑的显示屏上了。这是一台老式显示器,长长的屁股伸出桌外,乳白色的外壳已经发黄,很容易将人拖入旧日的时光。电脑桌对面是一张简易的工作台,上面摆着尺子、双面胶、美工刀、各种颜色的纸张等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两张桌子外,其余的空间均被破旧的装饰物占据了。与其说这是办公室,倒不如说是一间塞满废弃物的库房。
“你能不能将办公室好好收拾一下,弄一个整洁的环境多好!”看着他伸出鼻孔浓密的毛,我忍不住说。
他听了,欲言又止,讪讪地红了脸。
看看窗外楼顶空地厚厚的积雪,我感觉室内有些冷:“你这办公室没暖气?”
“是的,是没暖气!”他下意识地裹了裹羽绒服。
“你咋不给经理说说让工程部给你装上?”
“算了,不要麻烦了,也不是太冷。”
这时,我发现走廊里正对着办公室门有一扇窗子是开的。“为什么不将窗户关上,本来就没暖气,外面冷风都贯进来了!”说着我走出去就顺手把窗户关上了。
“总是有人从窗户翻出去取晒台上取东西。”他说。
唉——我叹了口气,开始低头翻微信,朋友圈里闹哄哄的,流水般的消息在屏上刷过,都在力图证明自己的存在。
这时,他怯怯地问:这样做行不行,这样调呢……
我突然有些心烦:“你是美工,是设计师,你得出思路,我毕竟是个外行啊!”
他听了,似乎不知如何办了,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明显得有些慌乱,眼睛离屏幕更近了,似乎要将头脸都塞了进去。
我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妥,便又笑着说:“我又不是什么大领导,你怕啥,你大胆地把你的设计思路拿出来嘛!”
是的,多年来,不知何故,总觉得他胆小怕事,现在又变得像一个木头人儿,脑子里几乎是空的。我印象中他常常为了一件小小的事,本来是打个电话能解决的,他总要跑出酒店到另一个写字楼去请示,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示他对领导的尊重与忠诚,跌跌撞撞的,让人担心。果然有一次就跌伤了腿,见他一瘸一拐地坚持上班,真是好气又好笑。
没多久,我开始与他心平气和的聊起了工作与生活的种种不适,不知不觉他竟敞开心扉。他一直企图离开这个城市与单位,在矛盾忐忑中却坚持了十多年,一直没有走出去……我能感受到,他的精神世界里充满了压抑和无穷无尽的负能量,生活的四周是森森的铁一般的壁垒,令人无处可逃。后来,我们又谈到了家庭。他说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三十多年来与母亲相依为命,一个姐姐上初中时自杀了……我听得内心颤栗,他则说得极度平静,仿佛是在讲别人的故事。我想,对于孩子的成长而言,父爱也许比钙还重要。
起身离开的时候,女更衣室里传来年轻女服务员夸张的嬉闹声,那样子唯恐外面的人听不到一样,仿佛是相互逗弄了对方的敏感部位,这很容易让男人想入非非。
我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又看了美工一眼:发现他对年轻女服务员的声音置若罔闻,小小的身子缩成了一团,变成了一只没有壳的蜗牛,力图要钻进那台蜗牛壳一样的老旧显示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