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荒而逃或退守一角
(2010-07-27 11:3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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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 |
分类: 小散文 |
我急着乘火车要到另外一个城市看望重病的父亲,乘车的人真多,每一间候车大厅、每一节车厢都塞满了人。
正是暑期,天气因为拥挤更让人无法忍受,所有的人大包小包,进站时急匆慌忙,唯恐错过了车次,那样子是因为天热而要逃离一样。
实际上,四处奔忙的人总是这么多,人就像地上的蚂蚁一样,东跑西跑的,似乎总在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就这样,找来找去,跑着跑着青春就不在了,跑着跑着就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牺惶光景,有时跑着跑着连记忆都丢了,仿佛还没有陪家人悠闲地散一次步,没有喝几杯茶、没有看两场电影,没有来得及旅行,没有体会到人生酸甜苦辣的滋味,一辈子就一事无成地结束了。想想一棵树每生活一年都会生一圈年轮,而我们生活的那些年月似乎都是虚空,连皱纹、劳累、疼痛、伤悲、欢喜都有些模糊。
车上的人真多,许多人连座位也没有,我走向了硬坐车厢,对号坐了下来,列车开动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多了,有很多人已经被瞌睡折磨得恍惚了,而我,大约是一直牵挂着父亲的病情,大脑异常清醒,自己的内心感到忧伤而无可奈何!很多时候,我总觉得上帝也阻止不了衰老,再多的钱也阻止不了疾病,每一个人都要面临生命终结的这一天,只是自己往往还没有足够的思想准备,这一切突然就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我随身带了两本书,想倚此来对抗睡眠,实际上大多数书无法对抗睡眠,只能促进我睡眠,每次旅行所带的书都没有看完的,想想我这一生似乎没有读完过一本书,但我还是要带两本,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抵挡无聊时光的来袭。这次也一样,旅途过半我却一页书也没有翻过去,那样子是书在阅读着我,我的纷乱的思绪以及内心的恐慌、忧伤。我仔细地回忆了这些天来的事情,比如父亲的病,一次比一次严重,让我难以接受;比如表妹的离婚,她因为割舍不下孩子一直委屈着自己,然而那个浪子还是没有回头,而她也变得沉默孤僻,让人担心她将如何面对新的生活;我想到了堂姐孩子的夭折,从天而降的灾难让夫妻俩神色黯淡,枯萎了一般;我还想到了弟弟悬而未决的婚事,想到了自己永远难以实现的自由愿望以及悠远的宗教理想……
就这样,我一直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想这些事情,所有的回忆让我感到命运的不可抗拒。是的,很多的事再努力也无济于事,比如那些属于天才的事业,比如名利与权势交织下的生存光景,比如富贵与美好的爱情,比如生老病死……这些都是个体的人必须顺从的,所有的反抗都是徒劳。可一年又一年、一天天地重复着旧日子,慢慢地等待疾病与死亡的到来,这难道就是我的命运吗?自己过半的人生命运已显出了苦悲状,余下的生活会不会时来运转呢?这让我产生期待同时又十分悲观,对我而言,孤独的人生能有什么好的光景啊!
大约在三四点的时候,倦意袭来,我便打了个盹,也许还没有几分钟,就被一声接一声巨大的呼鲁声弄醒了,我寻声望去,是邻座的一位粗壮的男人,络腮胡子,手臂、胸脯、脚腕上全是毛,如同《水浒传》里的黑旋风李逵。他斜靠在窗子与座位的夹角,呼鲁声如同惊雷,一声接着一声,比窗外的铁轨声似乎还要大得多。他的呼鲁就像一条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我,让我浑身不舒服,我干咳了两声,意在提醒这位大汉,谁知我的咳声对他一点儿作用都没有,忍无可忍,于是我起身走过去,故意碰了一下这位大汉,没想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呼鲁停了有两秒钟又开始了吼了,这真是让人难以忍受!
在以前的旅行中,我曾经被一只臭脚弄得痛不欲生,再臭的脚只要把鼻子捂上,完全可以对付,但这种呼鲁是我平生所未见,这种威慑力必将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我坐了起来,又一次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男人,看样子是一个生意人,也许是天南海北的跑累了,也许这种呼鲁已成为他身体或睡眠的一部分了,一直会伴随到他生命的结束。我想我可以听听音乐,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但当我戴上耳机时,却发现一切也无济于事,声音调得太大,自己受不了,调得太小无法掩盖这位大汉的呼鲁声,这让我有些无所适存。于是,我又一次翻开了自己随声带的这本书,可是,我发现,我还是一页也读不下去的。我经常会开着电视或听着别人聊天打牌时睡着,我可以忍受群体的喧闹与嘈杂,但为什么却忍受不了一个人的呼鲁声呢?
我坚持了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落荒而逃了,是的,是落荒而逃!我拿起旅行包,走到另外一节车厢门口的吸烟处,我点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口,我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命运以及这些年来的遭遇,我再次确认自己是无法对抗命运的,正如无法抵抗同车厢内一个人的呼鲁一样。面对失败以及不如意的人生境遇,我所能做的,难道只能是落荒而逃,或退守一角,舐舔伤口、安慰这卑微的余生吗?
我向车窗口走了两步,外面漆黑一片,只听得列车卡嚓——卡嚓——急迫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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