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碰上了老牛，他好像是患了老年痴呆症,不过,我没太在意他的病，只是想他不知适应坐便器了没有。

    其实，如果有足够的时间，老牛在退休前完全能适应坐便器的，我对他有信心，因为他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在单位他经常加班，没日没夜的加班，再多难干的工作他都能攻克，再难听的话，再难看的脸色都不能让他产生辞职的念头，这倒是不是因为他辞了职找不到一份工作，也不是他对单位或领导有多么深的感情多么高的薪金而舍不得离开，实实在在是他太坚强了，以致于无法产生畏缩的情绪。说实话，以前在他面前我总抬不起头，我认为自己是个胆小鬼，几乎天天想着辞职的事。

    作为他的朋友，我无意中知道了他的秘密，这也是他的苦衷，那就是他用不惯坐便器，常常因为这个原因不敢同朋友住一个宾馆，去朋友亲戚家也因为这让他难堪，这是多么可笑的事，反而让人笑不起来。

    老牛每次都如猴一样地蹲在坐便器沿上，一双脚和小腿在坐便器上小心地吃力地支撑着整个身子，一不小心就会制造出让人难堪的响声来。我想，如果能坐了马桶，这个响声就会被蒙住并消解在马桶里的，不致于影响了别人的心情，以及让自己提心吊胆。但让人难过的是，他只能这样，他坐在马桶上无法痛快地解决内急，他为此痛苦极了，他尽量小心着，但还是遭到了家人或亲朋的嘲笑，笑他贫民的习气，虽然他已经在城里生活了三十多年，临近了退休的年龄，但这件事还是将他的根底暴露无遗。

    老牛变得越来越胖，有时他担心将马桶踩翻，为了避免一些难堪和隐痛，以及他的贫民的根底,其实贫民就贫民,有什么丢人的呢？但它还是因为这个而有些内羞，据我所知,他曾立志要习惯马桶，多少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习惯。

    我想他的年龄越来越大，身子越来越胖，即使坐便器能够支持的住，他的小腿能支持地住吗？到支持不住的那一天怎么办呢？他对我说，其实一天中最让他感到痛快的就是蹲在马桶上酣畅淋漓的那一刻，如果人活着没有一份痛快还有什么意义，活一天就要痛快一天,他的话让我不知如何回答。

    好几年没有见老牛了，那次在他住的那个小区碰上了，我主动打招呼，他也极热情，但言语中明显地是老年痴呆症，已认不出我了，只是热情地打讪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旁边的一个小女孩对我说，你离远点，他老骂人，见谁骂谁！说别人挡了他的路，还骂院子里的那棵向日葵，好像心里头一直不痛快，看谁都不顺眼。

    我心里想不知他习惯坐马桶了没有，退休后应该是有时间适应的，我想不起来他是怎么退的，好像提前退体的，好像是病退。本来我还想同他多说几句话，一愣神发现他已经走远了，不过他没有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