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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掉卡夫卡

(2007-01-10 22:32:53)
分类: 短小说
    我庆幸将卡夫卡装进了皮箱,装进带有密码锁的皮箱,并最终被一位出租车司机带走了,我得感谢那位出租车司机,如果不是他那么像带走自己的东西一样带走我的皮箱,带走我皮箱里的新买的衣物,我的用了多年的剃须刀,我用了多年的一支旧钢笔,还有带有我的体温与有着妻子香水味的内衣,还有妻子的首饰、项链及一只从香港买回来的手表……让他全带走了,如果不是这些衣物首饰的陪衬,他大概是不愿意带走卡夫卡或者说是卡夫卡那本小说集的。
     我想自己应该有一种解脱感的,一想起卡夫卡,我就有十分地后悔,包括他的这本让我神经有些错乱的书,我为什么要跑遍全城所有的书店去买这本少人问津的书呢?为什么要头上顶了钻头往他的世界里钻呢!那么一个小人物,自卑地从来不敢大声说话,只是暗恋着一个女人,甚至不敢结婚,懦弱、胆小怕事,像地洞里的一只小动物,他写的那是什么文字呀!那完全是饥饿表演,多么可悲而可笑,还有那个变形的甲虫更是荒唐,那完全是他恐惧心理的真实表现!是的,这样一个人,我有必要去接触并进入他的世界吗?在他临死的时候,决定要将他的所有作品付之一炬,我想他在临死前才明白他是多么无用,他所留在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无用,甚至有害,比如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受害者,我甚至担心并怀疑自己被他的阴魂缠了身。一个多世纪来,这个年轻的鬼魂陷害了多少人。     
      我将他的那本小说集一直带在身边,每次去远方都无例外。我发觉,当我每次带上它的时候,我的意识是混沌的,我的精神是麻木的,我平时的锐气、勇气、志气全都泄了气,我几乎变成了行尸走肉!你看,当我下了出租车后我本是应该将后备箱中的皮箱取下来提在手中的,而不是抱着孩子或扶了老人任出租车溜走,让我一下子变成了一个穷光蛋或被别人嘲笑的对象。当几个小时后我发现皮箱不见了的时候,我反而平静而清醒了很多。家里的人报警的报警,向客管办打电话查询的查询,我的电台的主持人朋友也帮我公告,还有些朋友找人托关系为我查找,这都让我不安和羞愧,我为这么多人为我操心费神而感到无地自容,为他们有这样一个倒霉蛋朋友而羞愧,我明白他们谁也帮不了我,但他们却在努力,这让我不安和无奈,我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似乎一切都是注定的事,当我打开车后背箱将擦净锁好的皮箱放进去的时候,我同时感到那个后背箱也在等着这个皮箱,后背箱清扫的非常干净,空无一物,那一刻我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感到皮箱以及皮箱内的卡夫卡有些不太情愿,有一种无言的担心或恐惧。
    我想不起出租车的车号,以及开车的那位小伙子的长相,一同坐车的所有人都想不起来,这让我感到庆幸,我怕卡夫卡又重新回到我的生活中来,怕那支笔又回到我的手中来,如果是这样,我倒霉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我又回忆着自从进入卡夫卡的世界后的种种不幸,首先是自己胆子变小了,老想着苟且偷生,不敢到外面去闯荡,没有了野心与抱负,写了一些文字大都无病呻吟,不关痛痒而且自我感觉还十分良好,甚至无意识地骄傲了起来,飘飘然了起来,并向所有的人大言不惭地讲自己的一些成就,并十分地瞧不起别人的文字了,现在想来,这全是自慰,可耻和无聊的自慰。另外便是接二连三地倒霉,碰在电线杆与墙上的次数就不提了,几次横穿马路差点被车撞上,一次行走在铁道中险些成了轮下鬼,还有就是老丢东西,丢了几辆自行车(都是忘了锁),丢了几部手机,还有一部上万元的数码相机……我的亲人张罗着要送我去精神病院,要求助于心理医生,我说我只要弗洛伊德与黑格尔,谁的话我都不听,他们谁也拿我没办法,他们见我看卡夫卡的时候会安静一些,不再疯言疯语,便任我白天黑夜抱着卡夫卡看,我因此失业了,好在我的妻子并没有抛弃我,她只认为我病了,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做一些让她吃惊的事,但她不知道我的病根在哪儿,其实当局者更迷,连我自己当时也不知道,我认为自己是健康的,身边所有的人都病着。    
     现在,我才明白自己的病根了,我出奇地变得理智了,变得温和而亲切了,比如我不再乱发脾气,不再沉迷于网络,不再写一些无病呻吟无关痛痒的文字了,不再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不再忘了锁门或丢三拉四了,让我自己也感到惊奇的是自己的思维变得缜密了起来,应该干什么,应该先干什么后干什么都井井有条,最大的变化是我开始想钱了,开始认为男人应该去挣好多钱去讨女人欢心,这种欲望就如同青春期未婚男子想女人一样强烈。这种好转让家人感到十分惊奇,我突然变得关心起了老人、孩子,为他们洗脚做饭,开始与妻子极尽缠绵与甜蜜,这种美好的感觉是蜜月里也不曾有的。我开始一家家地应聘去找工作,打着领带,皮鞋擦得铮亮,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脸上洋溢着自信而谦逊的微笑,目光中是从未有过的勇敢与锐利……    
    可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得这样让人难以置信,勇敢、宽容、富有责任心、浪漫而有风度。只有我知道,因为我扔掉了卡夫卡,扔掉了这个萎缩而怯懦的男人,摆脱了他的阴魂的缠绕,这难道不值得庆幸、不值得感谢那个看起来不道德的出租车司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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