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9月，我考进了肇东一中，分在高一五班。

我仍像从前一样跑通勤。

早晨妈起得很早给我做饭，吃完以后我挎上书包去车站。中午有时吃妈给我带的饭菜，有时出到外边食杂店买俩面包或馒头，就着家里腌的咸菜解决一顿午饭。晚间回到家里，家人已吃过饭了，给我留的饭菜在锅里热着。

天气暖和的时候跑通勤倒还凑和，一到冬天就遭罪了。我觉得自己遭点罪也没啥，可我妈每天早晨四点钟就得起来为我做饭，天还黑古隆冬的呢。我不忍心让妈成天为我上学遭这么大罪，虽不愿意住校，还是办了住宿手序。

我的行李在宿舍只放了一个多月就又拿回了家。这一个多月里加在一起我只住了三宿，而且是和衣而卧——我对别人的置疑，解释为第二天可以起得早。我实在习惯不了集体生活，也不愿意和其他人交往。

那一个多月，或者说那断断续续的三宿，对我来说是度日如年，所以三天两头地往家跑。爸妈一看我实在不想住宿，就说那就还跑通勤吧。但我坚决不让妈起早给我做饭，说可以吃学校食堂。妈信了我的话。其实我从没去过食堂。我一般早饭就免了，中午俩馒头或面包对付一顿，晚饭回家再吃。后来我竟连中午饭也省了，目的是给家里省点儿钱。

后来妈见我的饭钱总不见少，才知道我一天只吃一顿饭，妈哭了：“你咋这么傻呀，咱家还不至于穷到吃不上饭的程度吧，把体格造害完了，还咋考学呀？”从那儿以后，妈再不听我说什么了，又天天早晨起来给我做饭，而且还带上中午饭，生怕她这个“虎儿子”再为了省钱而不吃饭。

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都难以置信，难以理解——其实这太符合我的性格了。

不吃饭，我还有另一种心理。看到一些农村同学天天都要摆弄饭票算计着花多少，盘算着吃什么，我觉得很俗气，很耽误时间，有那精力放到学习上好不好？有人说过，人吃饭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不是为了吃饭。我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清高感，觉得饿肚子是“天降大任于斯人，需瘦其筋骨，饿其体肤”，很崇高啊！我把吃饭当成是浪费时间的事，既然不能不吃，那就尽量缩短，所以吃饭从来都是狼吞虎咽的，直到现在也还是这样，速度降不下来。

后来，妈将我身材不高的原因归结为那时总是饿肚子，“十六、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

我的怪异直接影响了我的身体，让父母操了不少的心。

那阵儿我总是闹肚子，肚子里老是咕噜咕噜响，经常地跑厕所。顺便说一句，我大便从不上学校的厕所，不管多难受，我也要跑到人民医院或对面派出所去。为啥？当着熟人面不好意思啊……有一段时间我发现大便里带血，成了粉红色。我想这下糟了，真得了病、体检不合格可就上不了大学了！我的毛病让爸妈害怕了，领我到人民医院检查，诊断为“肠胃结核”，爸妈害怕了，我也害怕了。大夫说这个病也没啥药，慢慢养着就能好。

我的“肠胃结核”不知啥时候好了，吃饭还是狼吞虎咽的。我说自己有个钢胃，这么造害都没事！我还怀疑那是医生的误诊，我根本就没得什么“肠胃结核”。

妈从1978年开始早起给我做饭，直到我中学毕业，整整为我做了三年饭。但这还没完，继我之后，我的弟弟妹妹一个接一个地去肇东上中学，直到老弟1986年考上一中住宿，加起来共为我们四个起早贪黑地做了八年饭！这八年里，她老人家少睡了多少觉、多操了多少心啊！这是我们哥几个终生都报答不完的。

没有妈妈、没有爸爸这么供我们上学，就没有我们的今天。